公交車來了個急剎車,我腦袋磕上前座椅,痛得齜牙咧嘴。
“不要命了,找死啊?”
司機直接破口大罵,我尋著聲音看去,一個精神還不錯的老婆婆拄著柺杖慢悠悠走上車來,而司機大罵的是為了牽牛突然竄出來的老頭兒。
我的關注點卻在老婆婆身上,因為她帶了一頂跟我奶奶一樣的帽子,老婆婆也察覺我的目光,笑呵呵的朝著我走來,她應該是掉了些牙齒,嘴唇皺巴巴的嘟著,囁喏的叫我:
“年輕人,坐進去。”
“啊?”我一臉蒙圈,“婆婆裡面有人了。”
我說著就轉頭去推旁邊的大伯,我以為他睡著了,結果推了個空,我錯愕轉頭,旁邊竟空無一物,手推到座椅上還冰得刺骨。
恐懼一下從我的腳底爬滿全身,我當場就彈了起來,踉蹌著抓住車頂的吊環,我呼吸霎時急促,周圍好像全是陰風陣陣。
“不坐算了,老婆子我來坐。”
老婆婆拄著拐一屁股坐上了大伯的位置,而我全車環顧了好幾圈,也沒找到大伯的身影。
慌忙間,我撥通了奶奶的電話。
“喂,禾禾怎麼了?”
聽到奶奶在電話那頭的聲音,我差點哭了,連忙把手機握穩,哽咽著:“奶奶,大伯說帶我回老家,但是大伯在車上不見了……”
“什麼?誰帶你回老家?你大伯明明還在城裡啊!”
“喂?禾禾?陽禾?”
奶奶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將我全身都劈麻了,我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個話。
“讓我來!”旁邊的老婆婆一把奪了我的手機,對著手機螢幕就小聲的喊:“喂!老姐姐,我是王金花啊,你這孫女兒啊,撞邪了,那東西要給她騙回陽老爺子靈堂。”
“我早上作法就感覺不對,好在讓我給趕上了,行行行,我給領回來,實在沒辦法,孩子躲不掉這一關。”
我目瞪口呆,原來我撞邪了,還有,原來奶奶的帽子是她送的!
電話剛掛,車就停了,老婆婆領著我下車,老遠就聽見我家那半山腰吹著喇叭,哼著哭喪。
我腿軟得走一步瘸一下,倒是王金花柱個拐健步如飛。
“金花…奶奶?”
我小碎步跟上去拽著她衣角,四處張望,自從被邪祟大伯給騙了,這脖子後面一直吹冷風。
王金花拿著柺杖在地上戳樹葉玩,漫不經心的對我喃喃:“地閣破傷,符沾陽血,那些個玩意兒都想趁火打劫,要想安寧,你爺爺的棺,你今晚必須抬。”
“什麼!!”
我直接嚎出了聲,金花奶奶掏著耳朵,把柺杖往泥裡一插,我才發現已經到老家院子口了,院子裡麵人聲鼎沸,奶奶著急忙慌的跑出來。
“禾兒啊…”奶奶拉著我的手,眼角紅紅的,顯然哭過。
“好了老姐姐,進去說。”金花奶奶招呼我跟上。
靈堂正中央架著一口黑棺,黑棺底下點著一盞油燈,藍色的火焰偶爾撲朔。
“奶奶,怎麼會是黑棺?”我帶上孝布,心情非常沉重。
我在爺爺的抬棺筆記裡看過,黑棺早為病死,早喪,自殺等才用,以鎮煞氣。
這一問,奶奶手抹了抹微紅的眼睛,似乎強忍著淚水,望著爺爺的方向。
“老爺子昨晚就不對勁,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滿臉猙獰的,到處找你,我就知道情況不妙,將他強行鎖在房裡,早上起來,他就撞牆人沒了,旁邊留了張血信,說讓你千萬不要回來。”
“你爺爺…死相不好,小輩們我都沒讓他們回來,怕沾上了點什麼,恐惹大禍,結果還是沒算到禾禾你…唉!”
奶奶說著,淚流了滿面,我環顧一圈,是沒有瞧見我爸媽他們的身影,心頭梗得厲害,鼻頭一酸,我差點忍不住大哭。
“小丫頭傷心往後放一放,保命的事迫在眉睫。”金花奶奶在手上折著什麼紙符,嚴肅道:“你命格大凶,萬詭涎之,你爺爺以命求的紅符為你擋了十八年,這一朝沾了陽血,它自愈都成問題,壓根護不了你。”
“你只能擔一回你爺爺的老本行,抬棺。一入抬棺,雙肩陽火,夜行一路,陰差相護,莫要回頭,萬邪鎮退。”
“可是,爺爺的筆記裡,女子是不能抬棺的啊,而且那麼重我好像抬不動…”我不自覺抓緊了衣角。
“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女生男相。至於抬棺,你定是沒認真看你爺爺筆記,抬棺是八個人,前後各一個,兩邊個各三個,稱之八仙。你要抬的是最前面的位置,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抬棺,講究的是鎮,不是抬。”
“今夜你要護著你爺爺的靈燈不息,到晨時再抬棺到靈棚,你爺爺安然下葬,紅符血跡消失之前,雙肩陽火,誰都進不了你身。”
光聽金花奶奶說我就感覺心窩子梆緊,抬棺走夜路,還打頭陣,還有一堆看不見的東西跟著我。
天色漸漸黑下來,約摸九點,金花奶奶將我叫來了靈堂。
在爺爺的棺前,她神色凝重的將一根繩子往我肩上套。
她先前折了很多符紙,不知何時串起來的,這會兒叫我張開雙臂,一圈一圈的纏在我身上,就像穿了件衣裳。
“紙衣上身,百鬼莫辯。”
“一會兒抬棺,你在前面,沿著山路一直走,中途聽見什麼聲音你都不要回話,更不要回頭。到了靈棚,我在那邊接應你,這事兒就算成了。”
“好。”
我聽了金花奶奶的話,就在靈堂的葡墊上坐下了。
黑棺底下的油燈燃著,藍色的火焰在漆黑的靈堂裡格外亮眼,就像爺爺在安慰我一樣,令人安心。
安心下來人就不免犯困,另外幾個抬棺的叔叔都靠著門檻睡著了,我掐了掐大腿,讓自己清醒一點,仔細看著靈燈。
就在這時,屋外邊好像傳來奶奶的聲音。
“禾禾。”
奶奶的聲音極輕,很急切,又像是怕吵到大夥睡覺,我看了看爺爺的靈燈,平穩的燃著,沒有一絲其他跡象,怕奶奶是有什麼急事,就躡手躡腳的起身去門邊問她什麼事兒。
到了門邊一探頭,屋子外邊只有昏黃的路燈,奶奶和金花奶奶正在不遠處的飯棚裡講悄悄話,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不妙,連撲帶爬的回屋,還是晚了一步。
喵——
一聲刺耳的貓叫,一隻雙眼綠油油的黑貓從爺爺棺材上躍了下來,金花婆婆聞聲趕來,棺材下的靈燈劇烈搖曳,她呵斥我趕忙拿手護著,她則拿了蠟燭想續燈,結果藍色火焰還是越來越小,沒一會兒就滅了。
“遭了。”
金花奶奶扔下蠟燭,起身檢視爺爺屍首,我本也想跟著去看,她一聲冷喝:“不想死就別看!”
我趕忙縮回了頭。
“靈燈滅了,等不了晨時了,哪怕是子時,也趕緊把棺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