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和方逢時也相視一笑起來。
李成梁主動願意把自己李家獨佔的遼東商貿之利吐出來,自然是一件讓他們也很高興的事。
儘管申時行、方逢時都是張居正時代就跟著張居正一起改革,如今也依舊是支援改革的朝廷重臣。
但他們也很清楚,朝廷真要想在遼東進行改革,即擴充稅源,且利用商貿手段控制遼東女真與蒙古諸部,那李家無疑是最大的阻礙。
因為無論是關內的權貴官紳還是關外的女真蒙古貴族都是躲在李家幕後,由李家做中間人。
所以,朝廷真要在遼東改革,第一個要動的勢力其實就是遼東李氏。
而偏偏現在李成梁主動割肉,這自然會讓朝廷在遼東的改革少很多麻煩。
於是,申時行就先稟道:“陛下,寧遠侯如此深明大義,故對其所請關於看管其侄子不嚴且縱得弟子不法之罪,內閣令三法司議後認為當敘其功而從輕票擬,只奪其本人太子太保銜,示以薄懲;”
“另看在他李氏一門在遼東數次大捷中為國有功的份上,不予牽連;只抄李如檳一方家產與家奴,另只帶其首級進京,傳於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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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寧遠侯所奏遼東開邊之事,當由政事堂合議一下,由內閣國稅司、司禮監、六科、錦衣衛、都察院各派一名官員去遼東,會同遼東巡撫、安東大都督府守護寧遠侯議定開邊事宜與榷關關稅事宜,所收關稅統歸內帑,作為天子將來賞武臣士兵等金花銀使用。”
“如此一來,雖然時下滅緬在即,但卻可不用想著挪用國帑做金花銀之賞。”
“國帑也就能更多的用來強驛路、增建邊城。”
金花銀一直是朝廷的一項大開支,而且是不得不花的,因為維繫天下各處官兵對朝廷的忠心以及軍紀,本質上就是靠銀子來維繫。
只是皇帝才是帝國軍隊的統帥,所以這筆銀子基本上是由皇帝出。
如今申時行也就主張把遼東增加的利作為金花銀,而避免因為戰事需要國帑貼補內庫。
朱翊鈞聽後點首:“妥當!內閣度支司和御馬監也派一名官員去,同寧遠侯一起合議設立遼東商行,以國家、內廷、寧遠侯府合本經營遼東商貿,以使中外之貨通於邊夷,而不以通夷論之,寧遠侯府名下現有商賈負責經營,所取之利按分殳分紅,虧損也照此分賠。”
分殳就是分股的意思。
明中後期開始,已出現商人資本合夥經營的形式,只是明人很多時候把分股以分殳稱之。
所以,朱翊鈞為方便讓公卿們理解,在這裡也以分殳稱之。
朱翊鈞沒有打算把李家在遼東的商貿產業直接拿掉。
那樣吃相太難看。
朱翊鈞也不想讓天下人覺得主動向朝廷讓利,反而沒好處。
所以,朱翊鈞就只是決定讓國帑和內廷出錢幫助遼東李氏的商號做大,彼此一起賺錢。
這樣也能讓遼地將門知道,維持良好的商貿秩序,跟他們的利益也有關係,而不只是為朝廷和皇帝維持商貿秩序。
申時行聽後拱手稱是,隨即道:“陛下,可否對出關的小額商貨予以免稅之額,可促進漢人小商販願意出關,而不再畏懼關外嚴寒;如此既增加關外漢人數量,也利於活躍關外商貿,降低普通番夷劫掠的意願。”
“準!”
“你們內閣議一議,免稅額度定為多少合適。”
“凡出關者,只要貨物價值不超過一定數額,皆可免稅,尤其是百姓日用之物而非奢靡的東西,如土布、陶瓷器皿這些,免稅額度可以定大一些,既讓本國普通商販更願意出關牟利,也讓普通夷民購買這些商品的成本遠低於劫掠這些商品的成本,達到瓦解女真、蒙古諸部上下人心的目的。”
這裡的關是指山海關。
山海關以東,即後世的東北一帶,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讓大量漢人出關,充實邊塞,如此才能為將來往北擴疆做準備。
所以,朱翊鈞同意了申時行的提議,對出關的普通漢人商販給予適當的免稅。
申時行聽後便拱手稱是。
方逢時這裡奏道:“啟奏陛下,樞密院議後認為,因為覺昌安、塔克世、李如彘等本是昔日跟著逆賊王杲一起反叛朝廷的逆賊,只是因為萬曆二年王杲兵敗被殺後,他們才雖王杲殘部成了官軍俘虜,而被時為遼東總兵的寧遠侯收為奴;所以,如今算來,他們雖有關,但因為還未被朝廷給予封賞,就被寧遠侯殺掉,所以依舊只能算是家主殺奴;而且因寧遠侯的確拿出了他們有謀逆的實證,所以寧遠侯殺之,也算是為國除賊,也就不予追究。”
“但也不封賞!”
“蓋因寧遠侯從來未奏明,原建州左衛奴酋竟在他府上為奴,算是知而不報;如今也就算是功過相抵。”
“妥當!”
朱翊鈞點首,又問:“寧遠侯在古勒寨俘虜的兩千多女真夷丁呢?”
方逢時回道:“寧遠侯已奏請設為一個正兵營,由遊擊查大受統領,開赴雲南徵緬,且請陛下賜名。”
“就名為綠營,軍餉同於九邊輔兵。”
“有大功者,一樣可授軍功章。”
朱翊鈞言道。
方逢時拱手稱是。
“建州右衛、建州左衛已不存在,該在這一帶改土歸流,不必再設衛所。設為兩府,一為新賓府,一為清源府。”
朱翊鈞這時繼續吩咐道。
申時行拱手稱是。
接著,朱翊鈞又問方逢時:“安南可接旨出兵沒有?”
方逢時回道:“還沒有回旨。”
朱翊鈞聽後又問:“滅緬的糧草調運的如何?”
方逢時回答說:“已令雲南、四川、兩廣、湖廣、福建、南直、三邊等督撫和兵備道籌備,務必保障各驛站驛卒充足,水草與糧食皆足,同時已增設步驛五千六百七十二名,馬驛兩千零六十四騎,騾子一萬零二十四匹,南本兵(南京兵部尚書)殷公奏,已調集三十萬石糧食,二十萬石草料為滅緬之用。”
方逢時接著又道:“現在只等陛下欽定統兵之人。”
“按理,此為朕親政以來,第一件討伐之事,當親征才是;”
“但京師才蕩除奸賊,人心未穩,何況本朝現在不缺統兵大才,就還是選一熟悉兵務的積年邊臣統率六軍,代朕伐無道緬夷!”
朱翊鈞說著就問方逢時:“你們樞密院議的誰?”
“回陛下,樞密院議的是樞密副使兼兵部尚書協理戎政梁公夢龍與南本兵殷公正茂。”
方逢時回道。
朱翊鈞道:“卿需在京統籌,薊國公要協理軍機,皆不宜走,殷正茂深諳西南作戰之難,所以朕需要他在南京兵部坐鎮,督運糧草,換別人,朕還不放心,如同河道漕運總督必須是凌雲翼一樣;就讓既熟知海事與明曉兵事的梁卿去吧。”
梁夢龍這時起身拱手:“是!”
“取調兵牌來!”
不多時,方逢時就將調兵牌遞了來。
朱翊鈞則將此交給了梁夢龍。
梁夢龍跪接了調兵牌。
朱翊鈞則道:“傳旨,梁卿欽差經略兩廣、雲貴、四川軍務,兼理三地糧道帶管鹽法,兼樞密副使,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尚書,兩廣、雲貴、四川督撫也皆聽其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