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賑災,那就是開倉放糧。
這沒說的……
大家千里迢迢來汴梁,不就是因為這裡乃天子腳下麼?
要是在這裡都吃不上飯,那還能上哪兒?
可這次朝廷卻換了招數——
想吃飯就得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吃,直到各回各家,然後等著當地官府開倉賑災,否則就得餓死。
總之還是那句話:汴梁是別想了!
迷糊不?
“這法子真是……”
有人滿臉苦笑,糾結道:“你說它損吧,可它就是管用!想吃飯就得跟著往回走,不然你就等餓死!可你要是說它好吧……”
這特麼哪裡是賑災,分明是不講理啊!
用糧食來逼迫災民們,讓他們不得不回家……
朝中那些相公們真是臉都不要了,如此就算賑了災,百姓們也不會念你一分錢的好,甚至還會罵你。
還有,萬一他們回去了吃不上糧食,這事兒可真就大條了!
弄不好,整個陝西路都得造反。
“誰出的這個主意?”
有人忍不住問了一句。
“曹安!”
“曹安是誰?”
周圍民眾沸騰了……
大家都想知道,能想出這種陰損蔫壞主意的,到底何方神聖?
有知情人士馬上高聲道:“曹氏商會的掌櫃,挽月樓的東主,還是陛下身邊的右司諫!還有……他是流氓頭子,手下養了幾百號凶神惡煞的街溜子,汴梁城內無人敢惹!”
流氓?
眾人震驚的同時,又有些恍惚。
是了!
這事兒也就流氓幹得出來!
你換個要臉的來,他還真不敢這麼弄。
萬一搞砸了……
這人不僅要倒黴,名聲得也臭了。
可曹安還有名聲嗎?
汴梁城裡最不缺的是官兒。但像曹安這種,手下流氓無數,而且還是商賈出身的官員,還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兒!
眾人不禁輕笑一聲。
流氓就是流氓,便是穿上了官服,也還是擋不住那股子流氓氣質,尤其是曹安……他都快溢位來了。
……
牛車一路來到城西。
訊息已經傳遍了城內。
那些矇混進來的災民就躲在街道兩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牛車上面的糧食。
真的只要回家就有飯吃嗎?
他們也不想回去,也怕朝廷出爾反爾……更怕自己這次若是回去了,就再也沒命逃出來了。
於是,所有人都在觀望。
這會兒都不需要去甄別誰是混進來的難民,就看那些如狼一般的眼神,便能看出誰是真的餓了。
汴梁不會餓死人。
哪怕是城西這種底層中最底層的地方,只要你肯出力,混口飯吃也肯定沒問題。
大宋傾一國之力養出來的東京城,那是開玩笑的?
不誇張的說……
現今大宋百分之九十五的財富,都在這座城裡!
當年金軍攻破汴梁,國家GDP直接翻了兩百倍,這些財富他們就算幹上十輩子,恐怕也掙不出來……
若不是這些‘本錢’撐著,那幫窮逼能滅了遼國?
“發糧了!”
戴樓門前,幾架牛車一字排開。
為首的軍官抽出刀來,在袋子上狠狠劃了一刀,白花花的稻米流得到處都是,甚至裡面都很少夾雜穀米、粗麥。
大宋水稻種植技術發達,也是如今的主要糧食之一。
但這也僅限於汴梁,才能吃到這麼優質的稻米。
至於那些偏遠的地方,主要還是以粟米、小麥居多,原因也很簡單,這些東西都比稻米扛餓。
同樣一石糧食,能養活的人口可是不一樣的。
陝西路位於大宋西北,那裡原本不是特別偏遠的地方,奈何西夏盤踞於此後,各種大小摩擦不斷。
當地的百姓自是苦不堪言。
“真的發糧食?”
有幾個災民受不了誘惑,壯著膽子來到跟前。
有些甚至趴在地上,去撿那些散落的稻米。
軍官也不阻攔,甚至還讓開了距離,好讓他們去撿……
“朝廷有令!”
接著,他從懷中拿出一張檄文,朗聲道:“此去陝西路賑災,凡跟隨者,每日按照人頭髮放口糧!”
檄文被貼在城牆上,上面猩紅的大印做不了假!
這下所有人都沸騰了。
甚至有些城西本地人,偷偷盤算道:“每人每日一碗米?那就是四五文錢呢!要不,咱們也跟著去陝西路吧?”
這話一出,周圍不少人被逗笑了。
“你腦子有泡嗎?”
一大漢冷笑道:“人家恨不得爬狗洞也要進來,你卻想出去?去吧,看你到時候咋回來!莫非你覺得,朝廷還會再把你帶回來麼?”
“哈哈!”
“這人沒腦子吧?”
周圍鬨堂大笑。
那人老臉通紅的瞪了眼大漢,很快消失在人群裡。
這時又有人道:“回家!只要有口吃的,誰願意寄人籬下呢?!汴梁就算再好,可也不是家!萬一哪天被抓到是黑戶,說不定還要吃官司呢!”
是啊,你不走也不行……
沒有戶籍,那就是黑戶!一旦被官府逮住,運氣好的被趕走,運氣不好的直接充作徭役,送去瓊州修路。
許多藏在人群裡的難民紛紛站了出來。
“對,我們回家!”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汴梁不是我的家,再好也不是!”
“某隻想有口吃的,回去當然好!”
中國人似乎歷來都是戀家的。
他們熱愛自己生活的土地,除非這片土地拋棄了他們,否則他們將會永遠深愛著……至死不渝!
曹安站在城樓上。
順著城牆上的凹槽向外看去……
旁邊王虎緊挨著他,生怕這貨一不小心掉下去。
“郎君,如此一來,那些夏奸就算沒抓到,也起不了什麼大用了。”
他看著曹安的背影,又皺眉道:“不過此去千里,萬一中途災民暴動搶走了糧食,這該如何?”
餓急了的人,大多沒有理智。
災民打劫運糧隊伍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更別提,這一路上‘三關六寨’的,你還帶著一幫災民,萬一被哪夥兒強盜劫掠了,哭都沒地兒哭去。
汴梁是很安全,但這不代表其他地方也一樣……
“你很關係他們?”
曹安回頭,臉上帶著笑。
可王虎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殺意,不自覺的後退半步。
“某不管你們是幹什麼的,但是你記著……”
曹安舉起一根指頭:“別搞事!某的身家性命全繫於此,誰敢在這事兒上坑某,那咱們就都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