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白似乎也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而且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可他依舊臉色淡然,正色道:“范仲淹是開封府尹,出面維持京都治安也是應該,如此不會引起太多關注,也能暗中調查一番。”
說完,他才稍稍回頭看了眼後面。
那眼神好似在說……
老夫只是就事論事,並沒有故意攻訐哪個,也不屑於用這種手段!
但曹安卻仍舊冷著臉。
他剛想出班,劉娥便開口了:“……范仲淹的話,的確合適,只是……”
她猶豫了一下,也看到了曹安那兇狠的眼神。
心下不禁笑了:這少年倒是個重情義的……
只是,你敢開戰嗎?
“啟稟太后,微臣以為,此事不妥!”
曹安毅然站了出來。
他個頭不高,可卻站得筆挺,目光直直的盯住了張之白。
眾人紛紛側目,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笑容。
張之白卻很淡然,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他在等少年反擊,然後找準破綻,將其‘一擊必殺’!
敢不拿宰輔當乾糧?
老夫來給你補補課!
曹安也不在意,接著道:“若這些難民中,真有西夏派來的奸細,開封府的衙差恐怕也難以甄別。”
“莫要說這些空話。”
張之白趁勢回了一句:“你說范仲淹不合適,那此事誰來做?”
哎!
空氣中彷彿傳來了幾聲嘆息。
這少年還是太嫩了……
你沒有準備,就敢強出頭,這不擒等著挨抽麼?
“某來!”
“……”
眾人目光匯聚在一處。
曹安目光如炬,朗聲道:“下官本就人微言輕,做錯了,大不了回家就是,餓不死!相公們家大業大,自然不好涉險!”
啪!
無形的巴掌打在三位宰輔的臉上。
火辣辣的,讓人惱怒!
張之白睜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這少年會如此剛毅……
拼著身敗名裂,也要抽老夫一巴掌麼?
他心中怒火頓起,冷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就是錯了,老夫也自會在太后、陛下面前為你求情。”
這話說得很夠大度。
但曹安卻知道,這是堵自己後路呢!
如果真的辦砸了差事,那就算太后不計較,他也會成為滿朝文武口中的笑柄,前程註定渺茫了……
他直勾勾的盯住張之白,淡淡道:“那若是下官僥倖做成了呢?”
“那老夫為你請功!”
張之白頓了一下,又接著冷聲道:“你身為大宋朝臣,為國做事……難道還要講條件不成?”
老貨就是老貨,張嘴就是機鋒!
可曹安卻吃這套,梗著脖子道:“某不要什麼賞賜!”
“那你要如何!”
老張這次是真怒了。
這少年也就不是自己家的,否則老夫一天抽他八頓!
曹安根本沒在怕的,一字一頓的開口道:“開封府不適合甄別夏奸,張相此舉有失商榷……”
“豎子!”
張之白炸了。
他肯定不會和曹安下這種賭注,也丟不起這個人!
堂堂宰輔被一個少年逼得對賭,這事兒輸贏都讓人噁心,老張當了兩朝宰輔,那是何等的身份?
“好了!”
劉娥看火候差不多了,出言壓下了這場鬧劇。
她抬眼看向曹安,面無表情道:“你若沒有把握,此事就當從長計議,否則壞了朝廷大事,本宮必不輕饒。”
小子,給你臺階了。
趕緊下來,乖乖給大佬認個錯,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
老張也不會真對一個少年如何、如何……
他還要臉呢。
你曹安為范仲淹出了頭,也算是你孝心有佳,這事兒本宮也不會去計較。
總而言之,你趕緊低頭!
“臣在外間有不少生意……”
曹安忽的仰起頭,認真道:“商會里,也僱傭了不少‘夥計’,他們對汴梁街頭瞭如指掌,哪個是外地人,哪個是本地人,他們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你認真的?
劉娥愣了,有些皺紋的臉上帶著嚴肅:“靠那些潑……夥計去甄別夏奸,你可有把握嗎?”
曹安自然不會打什麼‘一定能行’的包票。
他只是認真的點點頭:“臣的夥計有很多,而且他們更容易隱藏,混入人群裡就是百姓,沒人能看出他們的目的!”
是啊。
本來就是百姓,還用得著偽裝嗎?
劉娥恍惚了一下,心裡卻有些膈應。
大家也都想到了曹安的另一個身份……
他可不止是曹利用的孫子,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潑皮頭子!
……
出宮回到挽月樓。
曹安還沒來得及辦正事兒,老範就怒氣衝衝的殺來了。
“豎子,受死吧!”
四十碼的鞋底子飛過來,曹安下意識低頭。
羅漢一把抓住了鞋,呆滯在原地。
老範衝了過來,冷視著他:“拿過來!”
啥?
羅漢愣愣的看著他。
啪!
老範跳起來抽了他一下,一把奪過鞋子,繼續‘追殺’曹安。
二人在挽月樓裡上躥下跳。
舞姬們紛紛躲避,生怕這老男人一個不小心,吃了自己豆腐。
曹安見狀,趕忙招呼她們,喊道:“快,幫某攔著!誰能攔住範公,某有賞!雙倍……不,五倍!”
一時間,挽月樓熱鬧了。
舞姬們別的不行,對付男人還不是手拿把掐?
即便是自視清流的老範,可他也是男人啊!
一個身材風韻的女妓悄悄上前一步,眨眼就和老範撞了個滿懷。
她‘痛呼’一聲,作勢身子一軟,就倒在老範的懷裡,驚慌道:“哎呦!範公慢些,您……您把奴家都撞疼了。”
“你!”
老範氣的直哆嗦。
揚起手想抽,又忍了回去……心中對曹安的怒氣,瞬間到達頂峰!
好容易推開女妓。
范仲淹剛跑兩步,又一個女人撞了上來……
這女子更加狂野,直接八爪魚似得掛在了老範身上,二人猛地幾個踉蹌,險些沒滾出去……
“混賬!鱉孫兒!”
老範嘶吼一聲,土語都飈出來了。
他手忙腳亂的將女人從身上‘扣’下來,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一種其妙的癲狂中……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愛上了這種追逐。
小子,別讓老夫逮到你!
外面。
挽月樓門前,幾個擺攤的小販聚在一起。
大家聽著裡面的‘熱鬧’,眼中掩飾不住的羨慕:“不是說挽月樓只在晚上營業麼?這怎麼白天就‘幹’起來了?”
“嗨,有錢人的心思,咱們怎麼猜的透呢?”
“那倒也是……誒,不對!某剛才明明看見……進去的好像是開封府尹范仲淹吧?是吧?某應當沒看錯!”
眾人愣神兒。
有人趕忙壓低了聲音:“看見了也當沒看見!曹安和范仲淹關係匪淺……他可不是好惹的!你敢瞎咧咧,趕明兒就得去汴河裡擺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