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雖然剛當官兒,卻也清楚官場裡的規則。
他笑著道:“為官一任,想出人頭地也無可厚非,只要王大人能夠行端坐正,曹某不介意成人之美。”
只要你把事兒幹好,至於升官發財,那是你的事兒……
“是,下官謹記大人教誨!”
王田絲毫不覺得,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說教,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反而很受用的點點頭,沒有任何不悅。
接著,他笑道:“您好容易來一趟,下官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特備薄酒一桌,還望您能賞臉。”
“吃飯就算了吧。”
曹安不想參加這種功利性的應酬,沒意思。
可王田卻不願錯過這次機會,低頭小聲道:“下官知道曹司諫背景非凡,連呂相都對您照顧有加……下官自是不敢攀交,只是想盡一下地主之誼罷了,還請曹司諫賞臉。”
一個人見人怕的潑皮,搖身一變成了七品司諫。
這樣的位置,前途無量啊!
而且……
他是呂夷簡一手提拔上來的人,那是何等的尊貴?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曹安心下笑笑,嚴肅道:“尋常飯菜即可,切不可鋪張!否則某這次的捐款成什麼了……外人會詬病。”
“是!是!是!”
王田連連點頭,笑得很開心:“下官明白該怎麼做!”
……
曹安要留下吃飯。
簡月容自然不好相隨,便提前離開了福田院。
稍後,酒菜陸續上桌。
王田笑著給曹安倒了杯酒,低聲道:“曹司諫稍後,下官還有驚喜。”
“算了吧,某……”
曹安知道他要幹什麼,無非就是那一套唄……
老子開青樓的,什麼沒見過?
他剛想拒絕,便見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柳如煙?”
曹安下意識念出了名字。
柳如煙卻嘴角含笑,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禮道:“曹公子久違了,上次匆匆一面,不曾想您便記住了奴家的名字。”
呵呵,你確定是上次?
曹安心中笑笑,卻也不點破:“柳娘子天姿國色,哪個凡人見了能不動心?只是上次匆忙,怠慢了佳人……罪過,罪過!”
“能得曹公子惦念,實乃奴家的福分。”
柳如煙盈盈福身:“卻不知曹公子如今已是曹司諫了,奴家為您賀喜!”
“哈哈!”
王田不禁笑著道:“原來曹司諫與柳娘子早就認識了,這倒省的下官再給您二位介紹了,快,柳娘子請落座。”
席間,三人笑聲不斷。
王田不停介紹著柳如煙:“曹司諫有所不知,柳娘子也是位善人啊!不僅時常接濟那些孤兒,還在福田院裡開課了,教習他們讀書,這可是莫大的功德啊!”
“王大人謬讚,奴家也是孤苦出身,自然明白這些孩子們的不易……不敢談什麼高臺教化,便是能讓他們日後有個謀生的本錢,奴家也算值了”
柳如煙是清倌人出身,自幼家中貧苦,和寡母相依為命。
但她眉宇間的氣質,和那大方雅緻的談吐,卻比許多青樓女子強太多了。
甚至一開口便能引經據典,著實讓人驚豔。
曹安也沒了心思吃飯,心中思緒翻飛。
這個柳如煙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看似窮苦出身,可卻有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舉手投足間,都難以掩飾一種傲然的氣質。
窮苦人家可沒有這等氣場。
他笑著放下茶杯,隨口道:“聽說柳娘子之前,是怡春樓的清倌人?”
“是。”
柳如煙低頭,言語中透著幾分悲涼:“母親病重,家中積蓄不多,奴家不得已委身於青樓,讓您見笑了。”
“哪裡話……”
曹安擺擺手,玩笑道:“說起來,曹某也是青樓出身,咱倆也算半個同行了。”
你這話……
身邊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為官者最愛惜羽毛,出身青樓這種玩笑,也是你能說的嗎?
曹安也有些尷尬,忘記自己如今身份不同了……
又笑著道:“柳娘子能有此孝心,曹某敬佩。”
柳如煙感激的笑笑:“奴家多謝司諫厚愛。”
“曹某有個問題……”
曹安忽的轉了話題:“王虎,柳娘子認識嗎?”
“不認識。”
柳如煙毫不猶豫的搖搖頭。
“呵呵……”
曹安看著她,半開玩笑道:“王虎是街面上有名的潑皮頭子,之前還曾與賈長軍合謀過曹某,柳娘子真不認識?”
正常人聽到王虎這個名字,大抵該說;不清楚,聽說過……
可柳如煙的反應太果斷了,顯得有些樂意。
柳如煙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復如常:“奴家只是一介歌姬,並不清楚街面上的事兒,曹司諫莫要怪罪。”
“呵呵,無妨。某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
接下來,就是閒扯了……
儘管曹安話裡話外都在試探,但柳如煙卻總能找到話題含糊過去。
一頓飯吃的很開心。
至少王田很開心,覺得自己給曹安留下了好印象。
也許將來會對自己的仕途,有所幫助。
……
街角。
曹安回頭看了眼柳如煙的背影,忽的笑了。
羅漢不禁問道:“郎君笑什麼?”
“某能看出來……這個柳如煙身上,藏著不少秘密。”
“她?一個清倌人而已。”
“你見過用這種眼神看人的清官人嗎?”
曹安眸光微挑,臉上帶著幾分傲然……
“一個出身貧寒的女人,由於母親重病,不得已委身青樓。按說這樣的人,大多都是謹小慎微的……”
“可你看她。”
曹安目光悠長:“如此傲然的氣場,正常嗎?”
“要不要小人派人去查?”
羅漢不懂這些,只知道郎君重視的人,就該調查清楚。
曹安點點頭,又叮囑道:“謹慎些,這個女人不簡單!”
“是!郎君放心。”
……
政事堂。
三個宰輔都坐在正堂,臉色各異,
氣氛有些莫名的濃重……
張之白低著頭感受著,忽然有種當初先皇駕崩時的感覺。
那時的政事堂,也如今天這樣氣氛緊張……
大家心裡隨時繃著一根弦,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出問題。
許久,王曾嘆了口氣。
“三千貫買一個善舉,大手筆啊!”
啪!
沉默中的呂夷簡終於爆發了,猛地一拍桌子:“老匹夫,你什麼意思!”
“呂相這麼激動作甚?難不成外間說的是真的?”
王曾冷眼看著他,笑著道:“曹安花了三千貫,來報答呂相的提攜之恩。更是用一介女妓之名,給呂相打了掩護。此等懂事兒的下官,某等羨慕啊!”
“你……”
呂夷簡氣得想打人。
可他是宰輔,只能忍著。
“好了,這事兒怎麼看都是那小子在胡鬧。”
張之白恰好開口,搖頭道:“呂相提拔曹安,這也是太后和陛下默許的事情。”
當日趙禎親口說過,要關照曹家後人。
雖說呂夷簡用的手段有些難看,但結果卻是好的。
曹安入朝後,不僅能體現出陛下對臣子的關懷備至,也能催化朝中不少人團結在一起……
只是誰也沒想到,曹安竟然不按流程走。
他敲鑼打鼓的給福田院送了三千貫,還暗戳戳的表示自己是受了呂夷簡的啟發。
你這事兒……
別說老呂生氣了,換成誰也得暴走!
合著他老呂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唄……
就因為你曹安有錢,便對你多加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