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蕭玉凝的計劃，在白雲待幾天，等大年初一再返回湘南。
趙原起初擔心顧不上蕭玉凝和趙匡書，兩人會無聊，未曾想他們每天都早出晚歸，比自己還忙碌。
這麼多年趙匡書除了工作之外，很少有這麼長的假期。
所以趙匡不太習慣，隔三差五就會打電話回醫院，瞭解一下科室的情況。
至於蕭玉凝倒是很放鬆，除了每天批閱郵件之外，其他時間就是拉著趙匡書在白雲到處逛。
趙原見父母樂在其中，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在大院見到秦國強。
秦國強笑問，“你什麼時候封刀？”
趙原如實相告，“今晚。您呢？”
秦國強嘆氣，“昨晚收治了一個病人，週三才能手術。”
每年春節之前，醫院會集中處理一批病人，然後進入“封刀”的狀態，等過完春節才重新開始做手術。
當然，這個封刀跟單振宇的那種封刀不一樣，類似於戲曲行話裡的封箱，字面意義上是將演出用具整理歸箱，但實質是因為年關在即，讓大家稍事休息一下。
戲班封箱，那外科醫生自然是封刀了。
與金庸筆下封刀的獨孤求敗不同，前者封刀之後歸隱江湖，埋於劍冢。
而醫生們封刀，也就那麼幾天，有時甚至因為急診，封了一半的刀也要馬上拔出來。
所以趙原之前在急診沒有年前封刀一說。
不過，即使只有一個小時，還是要有封刀的儀式感，即使一個小時也得按下暫停鍵。
對外科醫生而言，封刀不僅是為了休息，還是為了反思，人握著手術刀的時候，只有眼前的病人的，當放下手術刀，才可以跳出一臺手術，梳理整年的情況。
秦國強道：“晚點將病人資料發給你看看。”
趙原明白秦國強的意思，原本應該是打算邀請自己一起做，但如今自己要年前封刀，所以就不打算再麻煩自己了。
返回辦公室，趙原點開秦國強發來的照片，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難怪秦國強要延遲封刀時間，這是一箇中期胰腺癌患者。
腫瘤的發生、發展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通常以年和月為單位計算。以肝膽腫瘤為例，惡變成癌需要5–10年左右，惡變成癌後腫瘤長滿需要18-24個月時間。
十來天時間，腫瘤的發展一般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但，胰腺癌的程序非常快，別說一個月了，就是三五天都能演變成另外一種局面。
“週三，我來找您？”趙原主動詢問。
秦國強拒絕，“你安心封刀吧。這個病人的情況比較特殊，只能做姑息性切除，延長半年壽命。”
趙原明白秦國強的意思，自己的加入與否對手術沒有太大的影響。
儘管趙原和秦國強做過雙主刀胰腺癌手術，但相對於胰腺癌的致死率，一兩臺手術的成功算不了什麼。
“屆時將手術影片發給我研究一下。”
秦國強發了個oK的手勢。
做完今年的最後一臺手術，趙原走入洗浴間，快速地衝了個澡。
手術間的洗浴裝置相當高階，單從硬體來說，比那些什麼水匯、足療，要好多了。
裝修商從國外進口的花灑，所以沖洗在身上還是相當舒服的，讓內科那邊眼紅無比。
不過，外科醫生需要這種隱形福利，儘管手術室常年恆溫，但十幾個小時高強度精細操作，一臺手術下來身上多半黏糊糊的，洗個澡，才能解乏。
趙原沒有離開手術室，將今年的病歷本翻找出來，開始回憶總結。
這臺手術是否可以再改進？
哪個術式具有典型性？
相較前年，進步和遺憾又在哪裡？
悟從疑得，樂自苦生。
暫停、沉思，是對生命的另一種敬畏。
電話響了起來，趙原掃了一眼，是器械商打來的。
過年期間趙原就怕遇到這類電話。
器械商一年到頭就等著春節的時候疏通關係呢。
對器械商而言，趙原是個挺讓人頭疼的物件，想請他吃個飯，比登天還要難，至於要見他一面，也是得絞盡腦汁。
最近這幾天更是連電話都不接了。
器械商都愁得不行，雖然今年的業績完成得不錯，但明年會不會出問題？
趙原其實也知道要融入圈子，只是他沒有精力應酬。
房門傳來敲門聲，趙原喊了請進。
谷陽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
趙原見是谷陽倒也不好怠慢了。
他跟谷陽接觸過幾次，兩人更像是朋友。
對於那些不熟悉的器械商，趙原可以置之不理，但對谷陽這樣的，不好意思冷落。
“谷總，你先坐一會兒，我先忙完手上的事情。”
“您忙著。”谷陽連忙說道。
趙原給谷陽泡了杯茶，將病歷歸檔完畢，坐在谷陽的對面。
谷陽捧著茶杯，“聽說您封刀了，所以才冒昧過來打擾。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帶了點小東西。”
趙原知道這些器械商都是狗鼻子，望著谷陽腳邊的禮盒，板起面孔，“東西我就不要了，現在醫院抓得特別緊，別讓我犯錯。”
谷陽尷尬一笑，“不值幾個錢。”
趙原堅持道，“請你理解我。”
谷陽嘆氣，“行，我不讓你難做。”
趙原緩和氣氛，“明年我們的合作會更加密切。貴公司剛更新的一批腦起搏器質量很好，我們明年這類手術預計會增加四五倍。”
雙側腦起搏器裝置費用達到三十萬。
按照趙原的估算，明年估計要有六七百臺，光這一個產品，就是一兩個小目標了。
谷陽激動地說道，“請您放心，我一定做好供貨。”
谷陽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諾，跟趙原閒聊幾句，轉身告辭離開。
返回車內，助手見谷陽提著東西回來，“沒收？”
谷陽笑著說，“這點東西，他可看不上。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不會為這點芝麻綠豆的利益所迷惑。真要收了，反而會有點小家子氣！”
助手不解，“那您為什麼還上門。”
谷陽淡淡地掃了一眼助手，“他可以不收，但我不能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