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去懷疑殷明珠話裡面的認真。
單從她那佈滿血絲的眼睛裡面就能看的出來,那種決絕,一般人根本偽裝不來。
馬秀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看了眼大丫頭。
又看了眼相對來說還算冷靜的陸陽。
決定還是再信任自己的女兒一次,先看看再說。
殷明珠深吸一口氣,此時又換了另一幅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坐在床沿沉默的陸陽說道:“陸陽哥哥,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求過你什麼,我是承認我對你有一些好感,可那時我還小,我不懂事,我也從沒有想過要嫁給你,我的夢想是能夠翻越山海,逐光而行,而不是和你,我們兩一起窩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裡面,每日為了點雞零狗碎,生兒育女,素面黃土背朝天,沒有夢想,我想我會死的,你能明白嗎?”
感人確實感人,陸陽也大致能明白,這不就是後世典型的鳳凰女嗎?
想當鳳凰女也沒有錯啊!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
可是,這並不等於,為了所謂的追求幸福,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自己的家人,傷害對自己親近的朋友,傷害無辜的路人,比如說他陸陽。
至少這眼前的殷明珠就絕對不能算是有多無辜。
不想嫁人?
你早說啊!
早幹什麼去了,在還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前,伱幹嘛不說?
父母強逼你,你不忍心讓父母傷心?
可關我陸陽什麼事?
我就一個路人,最多這個路人還吃了你家大米,可我每天也都幹了活的啊,我就只是個為了混個溫飽,混一口飯吃,可憐的木匠兒徒弟好吧?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見你的小胳膊拐不過師傅與師孃的大腿,你很果斷採用了拖字訣,因為你一定有把握考上好大學,你拿到首都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你來打臉了。
可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呢?
師傅與師孃,明月小妹,還有我,我這個被牽扯進來的無辜木匠學徒,我們該怎麼辦?
小妹的死。
師傅的鬱鬱而終。
傢俱廠倒閉,師孃孤苦無依之下,精神失常,流離失所到要去靠撿垃圾來生存。
還有我,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揹負著小妹的死,師傅的鬱鬱而終,師孃的精神失常,這些痛苦又由誰來買單?
如果沒有重來,你的夢想裡面只成就了你一個人,而害苦了我們大家所有人。
看著這個眼前為了夢想誇誇而談的時代知識女青年,從陸陽的眼睛卻看不到一丁點的欣賞之意,反而有的只有無盡諷刺與嘲弄,年少時那如初戀一般美好的少年慕斯也在如潮水一般而逝去。
陸陽徹底清醒了。
原來他根本也不愛她,這一幅美麗少女的皮囊裡面住進去的是一個已經不值得自己去愛的靈魂,反而是身邊的小妹殷明月,心靈乾淨,淳樸善良,對自己也是千依百順,除了打扮不及她姐姐明珠光鮮亮麗以外,真正論及美貌,其實也不輸一絲一毫,畢竟她們可是雙胞胎,而小妹殷明月也才是那個真正值得自己去愛,去關心,去用一生的時間來守護的人。
殷明珠忍受不了陸陽現在的眼神,終於忍不住又質問他:“陸陽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有什麼要求你說,我會盡量滿足,但是我已經發過誓了,此生在追求完學業以前不嫁人,所以你如果還想著這好事的話,那我就只能奉勸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陸陽嘴角邪魅一笑,故意刺激她道:“那我要還是非得痴心妄想呢?”
同殷明珠不爽他陸陽的眼神一樣,陸陽也同樣很不爽她殷明珠的趾高氣揚。
把殷明珠氣樂了,深吸一口氣道:“那就除非我死了。”
見兩人要談崩,馬秀蘭趕緊走到兩人中間,又回過身來安撫殷明珠:“死丫頭說什麼胡話,什麼死不死的,你想氣死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的爹孃啊,大家關起門來都是一家人,什麼事情不可以商量,陸陽他是個好孩子,肯定也能夠體諒你的難處,是吧?”
馬秀蘭回過頭,眼神近乎哀求。
陸陽被看的有些頭皮麻煩,看這架勢,師孃這是要逼宮啊!
不行。
上輩子的委屈不能白受,心裡面有一股邪火,蒸蒸蒸蒸的在往上升。
“師孃這可是你說的,好人難做,所以.....”
陸陽正待再不依不饒,“我今天就是要為難你們”這一句“所以”後面半截話差一點脫口而出。
是小妹。
小妹殷明月用她的小手捂住了陸陽的嘴。
兩人無聲對視。
都說眼神是心靈的窗戶,可這扇窗戶也未免太乾淨,乾淨的陸陽只用一眼就看到對方眼睛裡面的歉意,心疼,以及關心。
唯一沒有一絲任何指責。
陸陽打了個激靈,他徹底的清醒了過來。
我在幹什麼?
殷明珠這個瘋女人,她既然想做鳳凰女,那就讓她去做好了啊,我為什麼還要攔著?
難道放不下她?
呸,這個女人前世害我還不夠,這輩子她就是想倒貼我,我陸陽也絕不再要她。
我只是想要替小妹出口惡氣,對,一定是這樣。
可是小妹不願意啊,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針對師孃,還有現在做的,是要把新郎官也都要讓給她的好姐姐。
是了,她又不像我,已經重活一回,也根本意識不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傻姑娘,我若不娶你,你可是會死的啊!
陸陽心中默默的無聲述說。
罷了。
珍惜眼前人吧。
他也終於想通了,而也就是在此時,伸出小手來擋住他嘴的小妹殷明月也似乎感應到了他此刻的心跡一般,朝著他甜甜一笑,露出了淺淺的小酒窩好似月牙一般的笑容。
陸陽不由自主的伸出自己的雙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然後轉過身,看向對面的一對戲精母女:“行,我可以不娶殷明珠,但我受到的心靈創傷該怎麼補償?”
殷明珠張張嘴。
結果還不等她先說什麼,怕女兒又再壞事的馬秀蘭趕緊把她拉到了一邊,並給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馬秀蘭回過頭來,眼眸裡的餘光當看到了陸陽與么丫頭的手緊緊又握在一起的時候,頓時心領神會,暗暗在得意自己今天的一頓騷操作的同時,露出一張笑臉來道:“好孩子,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師孃能辦到的,絕對不皺一下眉頭。”
“首先,明天的婚禮不能取消。”
“是是是,當然不能取消,這莊前與莊後的鄉親們可都知道了咱們家明天有喜事,這要是取消了,打的可不僅僅只有你師傅,還有你師孃我的臉,也是你陸陽的臉啊,可這要是沒了新娘子,也不行啊,是吧?”馬秀蘭眨了眨眼睛,言下之意,你小子還不趕緊上道。
“這也是我要說的,我要娶的人是殷明月,而不是殷明珠。”
陸陽就依她。
拉著小妹殷明月的小手說道。
“中啊,咋你們爺倆想一塊去了,我們家那殷老四也是這麼想的。”馬秀蘭高興的只差一拍大腿,陸陽這句話簡直說到她心坎了。
“既然師孃你都同意,那小妹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你總不至於都不給一點嫁妝吧?”
“啊???”
馬秀蘭有點沒回過神。
“5000。”
陸陽伸出一隻手掌。
他算過了,5000真不多,八八年一個普通的木工一個月能掙大一百多,想要攢下5000塊就得不吃不喝連幹五年,可關鍵自己的師傅可不是普通的木工,而是承包了村裡集體經營不善後的木料場的個體戶,有祖上傳下來的精湛手藝,這幾年扭虧為盈,自己瞧著也沒少掙錢,5000塊雖然不至於掏幹家底,但也剛剛好,足夠讓師傅還有師孃一陣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