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的門大開,微暖的春風裹著桃花香飄進來,男人衣襬輕晃,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愈發的壓迫人。他的眼垂著,毫無顧忌的打量底下的人。
她好像很緊張,又有點心虛,嬌怯的眼別過去沒往這邊看,但又耐不住好奇,餘光稍稍朝這邊撇了點。那雙手小巧,看著軟軟的,此刻正慢慢的把托盤往裡推,而後不動聲色的收回去,以為別人沒看見。
她還是和那天一樣,穿的衣裙是粉色的,顯得肌膚更加白嫩。
陸越欽眼眸微動,收攏的手鬆開,斂眸看著腳下,後邊跟著的陸悠然發現他的異常,順著他的視線看見個美麗的小姑娘,約莫比她大兩三歲,她沒見過。
陸悠然目光來回打轉,問:“哥,你認識嗎?”
盛京的貴女千金她都認識,眼前這個很陌生,是剛進京嗎?
陸越欽面無表情的說了句:“不認識。”
確實是不認識。
徐若雲聞言瞬間輕鬆,既然他說不認識,那她就沒必要打招呼了吧,當不認識就好了。
緊接著,樓梯上的兩人下來,就站在她的不遠處。掌櫃殷勤的過去招呼,那熱情勁,是在徐若雲身上沒有的。
她偷偷瞅了眼,不想男人太敏銳,她剛扭頭,陸越欽就看過來,視線交匯,兩人從彼此眼中看見了對方的情緒,一人波瀾不驚,一人驚慌失措。
徐若雲渾身不自在,很想跑,誰知這時,掌櫃開口了:“姑娘,你要不要?”
她待的時間太久了,又一直不說話,掌櫃沒了耐心,便問了一句。
她搖頭,“今日有事,改天我再來。”
陸越欽聽著,眉頭微皺,有人又撒謊。
“您想要,便宜十兩。”
便宜是可以,但她現在沒了買手串的心情。徐若雲扯扯南星的衣袖,朝她眨了眨眼,南星會意,立馬拉著她走。
走前,她下意識朝陸越欽看,後者毫不避諱,就那麼直視她,男人眯著眼,目光銳利,看透人心。她咯噔一下,覺得那眼神太過犀利,直視人時,總是帶著審視的意味。
徐若雲心跳了下,忙拉著南星走,跨過門檻時被裙襬絆了下,差點出糗。她走的很快,好似身後有人追似的,眨眼的功夫就跑的不見人影。
陸越欽斂眸,呼吸間聞到了梨花香,比那日濃些,一點也不刺鼻,是她留下的。男人視線往下,瞧見掌櫃把珍珠手串收起來,陸越欽瞬間明瞭,那日撿到的東西是誰的了。
“剛才那位姑娘是誰?”
陸悠然有點好奇,那姑娘長得好看,特別是眼睛,眸光瀲灩,她要是長那樣一雙眼睛,時清哥哥肯定會喜歡她。
“哦,是秋水巷徐家的三姑娘。”
陸越欽朝外看了眼,原來是徐成義的女兒。
陸悠然哦了聲,聽都沒聽過,難怪不認識,她往掌櫃手中看,說:“給我試試。”
掌櫃一個激靈,怕她選便宜的珍珠,不要珍貴的東珠,立馬說道:“是是,陸姑娘豔冠群芳,戴上當然好看,不過小的覺得東珠更適合您,高貴大氣,不是您手上的珍珠能比的。”
陸悠然自小討好的話聽多了,對掌櫃的話充耳不聞,她戴上給陸越欽看,問:“哥,好看嗎?”
“湊合。”壓根沒看。
陸悠然撇嘴,湊合的意思就是不好看,她不要了,還是要東珠吧。
她把手串拿下來,手一指,掌櫃立馬會意,笑呵呵的把兩顆碩大的東珠裝好。
陸越欽一年陪不了她兩次,今日出門是她纏了好久的,除了出來買東西,陸悠然還想問點別的事。
唇瓣張合,陸悠然好半晌開口:“我生辰那天,時清哥哥會來嗎?”
陸越欽看她,面色冷肅,“他不適合你。”
陸悠然瞪眼,她什麼都沒說,哥哥就這樣說話,他懂什麼,就知道辦案。
“我又沒說別的,你幹嘛這樣。”
還用說嗎?少女心事全寫在臉上,瞎子都看得出來。
陸越欽懶得說她,“買好了嗎?回去了。”
他沒耐心,陸悠然一直知道,哥哥的耐心全用在辦案上了。
陸悠然對著他哼了聲,不敢再提周時清三個字,怕哥哥又對她說大道理。
出門後,陸越欽往右看了眼,接著往反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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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若雲跑了好一會停下,臉頰緋紅,胸口微微起伏,莫名的誘人。她緩了半刻,終於冷靜下來,剛才那個姑娘是陸越欽的妹妹吧。
比她小几歲,可是身上的貴氣掩飾不住。
她低頭看看自己,跟別人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是差好多。徐若雲嘆氣,又想起這幾日遇到的事,屬實無奈,在盛京十幾年,沒遇上陸越欽一次,怎的現在連續兩天遇見他。
還有,陸越欽看她是什麼眼神?
徐若雲邊走邊想,想了好久,悠地停下腳步,她知道了。
知道陸越欽是什麼眼神了,是審犯人的眼神,昨天也是。
她可不是犯人,他幹嘛用審犯人的眼神看自己,莫非知道她說謊?
不可能,她掩飾的很好,也沒說錯話,應該不是這個原因,可能他那個人就是那樣,看誰都是那副摸樣。那他看家人也是這個眼神嗎?
徐若雲回頭看了眼,慶幸自己跑的快,不然,真不知怎麼面對他。
“姑娘,咱們還買手串嗎?”
“不買了。”
手串是不買,但徐若雲還是要叮囑南星幾句:“要是有人問起手串的事,你就說放著沒戴,千萬別說掉了。”
等需要的時候,她再買,或者等手頭寬裕點的時候。
南星點了點頭,又問:“剛才是誰呀?您好像很怕他。”
“是陸越欽。”
南星震驚,怎麼也沒想到是陸越欽,他可是盛京城的高嶺之花,收穫了許多姑娘的心,自薦枕蓆的人不知有多少,姑娘是怎麼惹上他的?
“我聽二姑娘說,他外號冷麵閻王,很恐怖的。”
冷麵閻王。
確實挺冷的,徐若雲重重點頭,表示贊同。
以後應該也遇不上他,不妨事,冷麵閻王找不上她。
徐若雲一臉輕鬆,臉頰嫩得很,日光照耀,絨毛一清二楚,她撩開側臉的發,輕聲道:“快回去,等會爹要回來了。”
南星應了聲,兩人連忙往回走,今天是偷跑出來的,被發現少不了一頓訓斥。徐若雲最討厭她爹教訓她了,只因每回訓她,就要帶上姨娘,說她的出身,說她軟弱,說她教女無方。
總之什麼話難聽就說什麼,遂以徐若雲儘量表現的乖巧,讓姨娘少受點氣。
可惜,回去的還是晚了一步,她回到出雲閣,徐成義已經等著她了。
瞧見她從外面回來臉色很難看,吹鬍子瞪眼睛,沒個好臉給她。
“去哪了?現在才回來。”
徐若雲就怕被抓到,所以早就想好藉口了,“堂姐送了禮給我,所以想給堂姐繡個手帕。”
這個理由,徐成義勉強接受,他臉色好看電,又問她:“我問你,昨天去找孫公子了嗎?”
她輕顫下,很快鎮定,“去了,但是半路摔了一跤,把裙子弄髒了,我就先回來了。”
徐成義伸手指她,又無奈放下,想訓兩句,奈何看著那楚楚可憐的眼說不出話來。仔細一想,裙子弄髒了,確實不適合出現在孫啟良面前,有失端莊。
徐成義嘆氣,板著臉說道:“罷了,等過幾日天氣暖和了,讓你堂姐帶你們去打馬球,孫公子也去,你跟他多接觸接觸。”
“等親事定了,為父的心事也就放下了。”
徐若雲一口氣喘不上來,紅潤的唇白了幾分,她沉默須臾,怯怯開口:“爹,大伯對堂姐的親事滿意嗎?”
“還用問。”徐成義抬頭看她,有些眼紅的說道:“你大伯成天把未來女婿掛在嘴邊,誇他有禮懂事,日後必成大器,家財萬貫,若珍進門就是享福的。”
徐若雲聽著不是滋味,若是大伯知道鄭顯超的事,還會這樣想嗎?
她不知道。
“那爹,您覺得鄭公子如何?品行端正嗎?”
徐成義詫異,不知女兒為何這般問,但她問了,自己便回答。
“鄭公子的秉性大家看在眼裡,你想說什麼?”
她搖頭,沒有說話,她已經知道答案了,就算自己把鄭顯超的事說出來,也沒人信。
比起堂姐的終生幸福,大伯可能更看重鄭家對自己的利益。
徐若雲最後問了一句:“堂姐婚期定了嗎?”
“六月底。”
她深呼下,還好,還有時間,來得及。
徐成義說了半晌的話,喉嚨幹了,瞧見良姨娘端茶過來,便抬手讓她坐下,別一副懦弱的神情,看著礙眼。
父女兩安靜的喝了一盞茶,直到正院那邊差人來找他。
“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徐成義心煩,好不容易喝盞茶也不安生,“什麼事?”
“夫人說過幾日蘇州的表公子要來,找您商議點事情。”
夫人劉氏的孃家在蘇州是商戶人家,布莊的生意做的很大,徐成義要依賴劉家的銀錢,所以對劉氏甚好。表公子要來,他自然不能怠慢。
“這就過去。”
徐成義起身離開,離開前不忘交代她幾句話。
徐若雲聽都聽膩了,低著頭敷衍,實則思緒早就不在這裡,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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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越欽在刑部大牢待了半天,回來時身上有了血腥和腐臭味,難聞得很。他這麼愛乾淨的人,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然後悠閒的看書喝茶,基本無人來打擾,但是今日不同,他一進門,侯夫人那邊就得到訊息,帶著人匆忙趕來了。
居平提著一顆心稟報,“世子,夫人過來了。”
“嗯,知道了。”
沒什麼反應,眼都沒眨一下。
空氣凝固了片刻,居平立在他跟前沒走,哭著臉提醒他,“夫人帶了八個婢女過來。”
聞言,陸越欽有了反應,放下書往後一靠,“怎麼了?院裡誰要娶親?”
居平笑呵呵的,沒敢搭話,但是那表情,陸越欽看懂了,是給自己準備的。
“換齊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