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子膽大,就喜歡我這樣的。”
“不知羞!”
“和你比,倒是差遠了。”
兄弟二人,一人寫一人答的,雖然慢些,安靜些,可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年在策州的大營中談心的日子了。
顧九郎難得的長舒一口氣,而後看了一眼不遠處睡著的母子三人,心中也是蕩起了不少柔情。
在他那些艱難的歲月中,支撐他還能活下來的勇氣就是他們三人,因此即便是回了策州,回了金陵城,回到了過去的那些日子,他仍舊會將他們都帶在身邊,一家人不離不棄,永不分開。
顧少虞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不好提及當年之事,可總有些忍不住,所以沉默了片刻後,還是問了一句。
“九弟,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聽到這話,顧九郎的身子猛的就有些緊了起來,但逐漸的又釋懷開,於是面色有些沉重的就在紙上將當年之事寫了出來。
至此,顧少虞才知顧家殉國的全貌。
金策之戰,本來就是一場拉鋸了近兩年的對陣。
大金以雄兵壓陣,再加上糧草的供應也及時,因此打得十分兇狠。
顧家軍鏖戰了這麼久,以二十萬大軍對敵,若不是顧老元帥的用兵如神,只怕策州根本就撐不住。
那時候的策州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的城池,因此很多人都在勸顧老元帥放棄,奈何他看到城中的百姓們本就過的艱難,若是再丟了家園,勢必要成為流民,所以才會帶著顧大爺和顧二爺在此守著。
而後則是命令顧三爺和顧四爺去帶著兄弟幾人去偷襲大金的營帳,誰知卻被人提前洩漏了訊息,所以他們這一去,就成了大金人手中的亡魂。
顧少虞能逃脫出來,是三伯父和四叔父用命換來的。
而顧九郎能逃出來,則是他身邊跟著的一個小小士兵趁亂換走了他的衣服和盔甲,替他去死的。
那時候他們誤入秋華山,有三四人都護著他往林子裡頭鑽。
可天黑身後又有人追,所以逃著逃著,他們連來路是怎麼走的也找不到了,所以就困死在了山林中。
說著說著顧九郎就拉開了衣服領子,上面盤踞著一條可憎的傷疤,從脖子後面一直延伸到了右胸口,而這傷口正好就壓過了他的喉嚨,所以他的嗓子也就廢了。
顧少虞眼神複雜又沉重的看著那條疤。
這樣深的疤,想也知道他能挺過來完全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而後嘆息一聲又問了一句。
“那你的腿呢?怎麼會這樣?”
“跑的時候沒注意,我們是從山崖上掉下來的,他們二人為了救我都摔死了,而我摔到了腰,等醒過來的時候兩條腿早就廢了。”
顧少虞當年被救回去以後,人也是昏迷不醒的。
而後就被顧老元帥立即安排人送回了金陵城,因此他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等他知道訊息以後,顧家滿門都已經戰死疆場,他難過也無用。
只能是盡力的養好傷以後,便重返了策州養精蓄銳,細密佈置,直至打退了金人,收復了失地,簽訂了和平之約,這才結束了這場多年的紛爭。
兄弟二人都靜靜的沉默著。
這些事,是他們心頭共同的難,共同的痛,即便是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可每次提起的時候仍舊是血淋淋的一片。
相比起顧九郎而言,顧少虞是幸運的。
他的大哥商大郎早亡,因此他就是顧雲荷在國公府唯一的指望,也正是因為這個,所以當時的叔伯們才會拼死護著他,遠離了這場滅門之禍。
甚至都顧及不了自己的兒子們!
顧少虞默默的流下了眼淚,口中一直在低聲嘟囔著:對不起。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或許三伯父和四叔父他們就不會死,還有顧三郎,兄弟裡頭他最好的一個也是替他扛下了那致命的一擊,否則現在在顧家陵園裡頭躺著的,便是顧少虞了。
顧九郎拍了拍他的肩頭,自然是知道那種自責和悔恨的。
畢竟他的這條命,也是好幾個將士用自己的生還來的,所以他感同身受。
最後在紙上落筆就寫道:我們得好好活著,才能對得起祖父他們!
顧少虞抓住了顧九郎的手,天地間,唯有他們二人才能真正的互相理解這段經歷所造成的創傷。
休整了一夜,所有人的精神都好多了。
顧少虞和顧九郎雖然頂著眼下的烏青,可二人身上一直壓著的重擔,彷彿也被卸了許多,看上去要輕鬆了不少。
四嬸嬸看破不說破,只是問了顧九郎一句,身子可還撐得住?
心結解開,顧九郎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再活十年也沒問題,於是笑著點點頭。
這一夜,羅衣和孩子們睡得也不是很踏實。
畢竟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境多少還是會有些不適應,因此看起來情況也沒有比顧家兄弟二人好到哪裡去。
見此顧九郎將她們母子三人都拉到面前,用手語說了一通後,這才讓他們的狀態稍稍放鬆了些。
“收拾一下,待會兒就出發。”
“嗯,末將昨日就派人去附近的地方尋馬車了,九爺九夫人和孩子們還是乘坐馬車會方便些。”
倪陽考慮的周全,這讓顧少虞很是放心,所以眾人一邊收拾行裝,一邊等馬車的到來。
至臨近中午了,所有人才啟程。
因為帶著顧九郎他們,所以一天一夜能奔襲回去的路程,用了整整四日。
至他們到了將軍府門前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初二。
顧家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門口等著,大伯母,二伯母,杜景宜還有孩子們,甚至是竇嬤嬤,何管家他們也都在。
個個的眼圈都是紅彤彤的,基本上是收到訊息之時就開始哭了。
“怎麼還不見來,不是說都已經進城了嗎?”
大伯母著急的問了一句,二伯母雖然沒說話,可神情間也看得出來她的擔心,孩子們對於突然出現的家人更多的是好奇,因此杜景宜既要安慰長輩,又要交代孩子們,倒是沒停下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