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子執意要推行入宮考試,故餘白露就只得繼續考試。
這讓她頗為氣餒與悚懼。
而沒幾日後,孫英和餘白露等的答卷就到了皇后宮中。
皇后看後就同楊妃、劉妃、徐維箴、永寧公主一起批閱起來。
“倒的確有好幾個答得不錯,算是才女了。”
“但交白卷的倒也不少。”
杜皇后在批閱這些答卷時,發了一番感慨。
而徐維箴這時則奏道:“啟奏娘娘,這是因為許多參選女孩不會寫字,而只認得字。”
“這倒是不奇怪,如果遇到的是頑固不化的父母,只怕連字都不認得。”
杜皇后聽後說了一句。
楊妃和劉妃皆附和著稱是。
接下來,批閱也就繼續進行。
直到批閱完畢後,皇后和兩貴妃才一起將答卷送到了朱翊鈞這裡。
“恭喜陛下,這次入宮的女孩裡,倒是有好些位才女,對新禮的認識也很高,算是秀外慧中的。”
杜皇后在見到朱翊鈞後就先笑著說了這麼一句。
楊妃和劉妃也跟著相視一笑。
“有就好!”
朱翊鈞也笑著從塌上站起身來,走到香氣四溢的一後二妃中間,從皇后手裡接過了答卷,而接著就一邊往大殿過道里走,一邊藉著透過軒窗的夏日陽光,看這些答卷。
一後兩妃則翩翩躚躚地跟著後面,過腳的薄紗裙拖著地面,修長的白皙脖頸則高高地抬著,都盯著朱翊鈞的背影,等著朱翊鈞對這些答卷發出評價。
“你們批閱的很好!”
“沒有讓明珠蒙塵,不過,讓朕高興的是,萬曆朝果然是新氣象的,連這些不過豆蔻之年的小女孩裡,也有幾個是有覺悟的。”
“如此也不至於真的要讓後人笑話,說本朝有才之女,只能從秦淮河尋找風塵女了。”
朱翊鈞笑著說後,就道:“皇后!”
“臣妾在。”
杜皇后這時應了一聲。
朱翊鈞接著就吩咐說:“讓田義告訴女學的人,重點培養這裡面一甲二甲的女孩,將來優先安排到你我身邊做事,其餘的也不要放棄,讓她們在宮裡的這些日子學些開智的東西,將來回去後也不至於做睜眼瞎,稀裡糊塗地就被成了舊禮的奴隸。”
杜皇后疊手彎腰稱是。
女學。
位於紫禁城城東,一叫永和宮的地方。
這裡遠離外朝,倒也安靜的很,樹木蔥鬱,大多高聳入雲,饒是夏日,也涼意透骨,微風一過,龍吟細細,倒是適合讀書。
因朱翊鈞在這裡辦了女學,所以這裡已沒有別的陳設。
整個大殿內外俱是桌椅。
臨著的景陽宮也成了附屬的圖書館與宿舍地,專門存放各類書籍和上下床,供師生休息和學習時查閱,連殿外花園也修整成了講壇。
餘白露被安排到了這裡的丙班讀書。
所謂丙班,自然是第三等班,按照女學安排是屬於文墨算學皆不通的啟蒙班。
這意味著餘白露需要從新開始接受教育。
沒辦法。
舊社會讓她所接受到只是在舊禮上的馴化,而不是教育,所以她知道的道理雖然很多,但懂得的知識很少,甚至這種馴化還讓她失去了主動接受知識的能力與動力。
這就需要朝廷來主動對她這樣一個受舊禮影響頗深的少女進行改造。
事實上。
如果不是朱翊鈞借張居正的名義,又藉著隆萬初期改革帶來的經濟基礎和軍事基礎,提出了“實事求是”的新思想,又加上餘有丁等受他影響提出了“新禮”理念。
這個時代的很多士大夫本身就已經開始受舊禮影響而固步自封,覺得學好儒家經典,就不用再看其他書,甚至有極端的,認為知識皆出於自己心裡的感悟,而只需要坐而空談心性,即可通曉天下至理,無論是帶兵還是輔政都能無往而不利。
至於女子更加不用提。
首先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讓越是士族之家就越是壓抑女子靈氣,不讓女子讀雜書、學各類知識,反而是風塵女子為了滿足士大夫在外尋找有趣靈魂的需求,而被培養各類琴棋書畫知識。
所以,餘白露這樣的情況是在真的不奇怪。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會這樣培養女子,主動壓抑自己女兒個性,不讓其有知識有智慧。
開明的人家也是有的。
也有極端開放到主動入西方教派的。
總之。
在這個時代的大明,開明和保守的都有,也各有極端的例子。
只是在新禮推行以前,毋庸置疑的是,最終還是保守派戰勝了開明派。
尤其是,歷史上滿清入關以後,因循守舊、故步自封一派,徹底佔據上了風。
但現在,因為皇帝朱翊鈞支援新禮的關係,有意讓整個國家的模式由內部剝削變為外部剝削,也就主動開啟民智,不僅僅是男子開啟民智,對女子也一樣開啟民智,尤其是年輕一代的女孩。
餘白露還不知道她遇到了一位好皇帝,也碰上了一個不再把她往奴隸方向馴化的好時代。
她現在只是覺得失落,失落自己沒能因為大膽對考試製度提出質疑而被另眼相看,而依舊淪落到丙班,成為被定性為被選女孩裡最差的人。
“餘白露!”
“我看了你的資料,令尊是千戶官,可伱怎麼連李杜都不知道,真是白長這麼好看!”
作為女學教授的永寧公主這時突然走到餘白露面前來,見她還看著自己的卷子出神,也就在這時走來喊了她一聲。
餘白露當場紅了臉,垂眉低首起來。
“這是永寧公主殿下!”
永寧公主身邊的侍女這時忙介紹了一下。
餘白露聽後“啊”了一聲,接著就忙要跪下磕頭。
永寧公主忙扶住了她:“現在不興跪禮了,因為新禮提倡同胞之誼,你呢,應該慶幸自己漢人,還是軍籍子女,不然,就憑你那天的舉動,第一個要被逐出宮的就是你!”
“你記住,以後不要自作聰明,一邊想維護舊禮,一邊又利用新禮,想破壞對自己不利的規矩,天下沒有這樣好的事。”
餘白露只得重新站直身體,開始驚訝地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皇家宮廷。
“接下來,務必用心習學,皇兄的意思,原則上不放棄教導任何一位同胞開智,但你若冥頑不化,到時候你也應該清楚後果!”
永寧公主說後就揹著手,將手裡的教棍轉了轉,然後就提了提鼻樑上的無框玻璃靉靆,進了教室。
餘白露這裡拱手稱是,頗為豔羨地看著永寧公主那氣質清冷、自信大方的樣子。
在這以後,餘白露倒也用心學習,乃至忘了日月。
甲班的孫英也是一樣,廢寢忘食地汲取著她在民間接觸不到的知識。
她甚至已經申請加入了皇后主持的互助社,意在幫助學習能力較弱的宮人,且已開始參與一些宮中事務。
侍御司。
執政公卿們面聖議政的地方。
但皇帝倒也不常來這裡,有時候也會偷懶,在後苑中與妃嬪宮人們廝混,或者見見親友,把政務放到一邊。
這段時間,更是如此。
因為呂宋一戰已經結束,還下詔免了天下徭役,天下似乎暫且無事,皇帝也就偷閒起來。
所以,最近侍御司,基本上就只有幾個執政公卿在這裡商議要事。
而朱翊鈞在內廷對新入宮的女孩進行教育的事,自然已經讓申時行、戚繼光、王錫爵等執政公卿們知道了這事。
“以元輔之見,陛下令宮女讀書,其意在何處?”
這一天,王錫爵就在侍御司主動問了申時行。
申時行未答。
而沈鯉這時倒先說道:“以我看,是意在將來能夠出宮巡視天下!”
戚繼光和王錫爵都看了過來。
沈鯉接著就又說道:“天子很重視地理,特令兵部職方司做出更精準的輿圖,乃至對海外諸地也要精確繪製,乃至要寫山川地貌情況給他知道,可見陛下對外面早已神往已久。而要出宮,得先讓身邊人理解他出宮非累民昏君之舉,所以得先教導的宮人明白。”
“我也覺得是這個意思。”
王錫爵這時附和了一句,然後說道:“但我是不想讓陛下出宮的!”
申時行這時才停下了手中的筆,拿起摺扇扇起風來,看著王錫爵:“閣老且說說看,為何不想陛下出宮。”
“就是!倒要聽聽王閣老的高見。”
“按理,現在國庫充盈,內帑也連年猛漲,陛下若是要出京巡視天下,只要肯出內帑恤民,反而可以借巡遊之機會,散財於民,促進商貨售賣與交通繁榮。”
戚繼光這時跟著問了起來。
吏部尚書王遴跟著附和說:“是啊,最近呂宋大開發,就黃銅礦就已運回來了三百六十七萬餘斤,金礦運回來一百五十九萬餘斤!”
“所以,接下來鑄銅錢以利小民交易是可以實現的!”
“若陛下出京,正好藉此機會讓更多販夫走卒因此買賣興隆,而讓更多新鑄銅錢流通起來!”
“另外,黃金也多了,也正適合陛下以黃金為堆垛本錢,試著發行一些大額新寶鈔,先在皇族與官府之間流通起來,將來大額交易就不用帶大量沉重的銀元,而利於商路繁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