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聽後頷首:“看來開歸化的礦產,還是增利不少的。只是不夠啊,朕有志令天下寒士百姓不再因買不起炭而受嚴冬之苦,尤其是在這眼下天一年比一年酷冷的時候,朕豈能因居暖室不問天下人?”
申時行瞥了朱翊鈞一眼,便道:“陛下仁德如天,朝野皆知,也正因為此,草原忠順夫人感陛下仁德,而有本請朝廷增開礦產,以使所贈之利,促進本部民王化。”
朱翊鈞心情大悅:“這三娘子雖是蒙人,卻忠貞的很,就準她所請。”
“是!”
“另外,商部徐貞明報,歸化一帶,離大同近的地方,還有大礦數處,可開石炭,也便運輸,而也可使更多蒙人被王化,只是若盡開,耗銀當不少,所以請朝廷諭示。”
申時行回道。
朱翊鈞道:“為了惠天下寒士百姓,同時也為降低冶煉鋼鐵的損耗,繼續開礦是應該的。”
“但是,只朝廷和皇家靠開礦得利非長久之計,何況礦利本身就是因為民越富而利越厚,豪門大戶誰用石炭?”
“所以,開礦是可以開礦,但要告訴三娘子,她們接下來要想開礦,就得讓一成礦利出來,然後朝廷也讓一成出來,內廷也讓一成出來,合計三成分殳成若干,由天下子民認購,進而透過礦產取利,而使得天下有財者,不必一味只想著透過兼併土地與放貸而克削小民得利。”
在這之前,應天巡撫沈鯉反應過大明國內投資渠道不足,大量百姓富貴後依舊多熱衷於兼併土地,變成大地主,然後就放貸讀書,進而靠收租吃利過日子,順便考據科名以求權勢問題。
而這也使得他這個應天巡撫不得不以官府名義興辦實務,擴大工場規模,提升技藝,去承擔成為資本家的富民們不願意承擔的功能。
朱翊鈞也一直注意著這個問題,也想著增加別的投資渠道。
畢竟人的趨利性是本性,而想財富穩定傳承也是本性,所以想禁絕是不可能禁絕的,只能疏導。
朱翊鈞知道,大明需要建立一種讓天下人覺得比投資土地更穩定更有利的投資方式,是經濟改革領域接下來的重要方向,也是改制能不能一直走下去的關鍵。
如果不把天下人大多數人的利益綁在一種投資方式上,那改制遲早都會人亡政息,然後人們依舊更願意去爭奪土地。
所以,朱翊鈞現在也就順勢要準備在經濟上進一步改革,透過讓出一部分礦利於全國百姓的方式,把天下子民綁在以對外擴張取利的船上。
“陛下聖明,此乃利在千秋之策。”
申時行也對此予以贊同,他家族本身就是富商出身,自然明白朱翊鈞這樣做的生意。
而且他其實也早想這樣,只是不好直接請皇帝讓天下一部分礦利於民而已。
因按照儒家文化,君子當恥於言利,申時行也不例外,他只會在皇帝想不到時,才會委婉提一下,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會直接提,而是讓一言官代他提。
朱翊鈞能自己說出來,自然是更好的。
閒言少敘。
朱翊鈞接下來便讓申時行去負責此事,透過向全國士民募資的方式來擴大開礦規模。
三娘子這邊在知道朱翊鈞的意思後,倒也沒有反對。
主要是以大明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讓她和她的部族一點礦利都得不到,而如今之所以沒有這樣做,不過是想讓其他蒙古貴族看見順從朝廷的好處而已,所以她自知自己沒有資格拒絕。
明朝在這一時期已經出現分股合作以分擔風險與紅利的商業模式,被時人稱作分殳。
所以,對於朱翊鈞要發行股票的意思,申時行等並不陌生。
而接下來,要做的就只是發行皇明煤業的分殳認購劵。
朱翊鈞讓內閣和議閣會議此事,商定具體制度條例,而以期儘快擬定出推行認購劵的制度來。
內閣的申時行、王錫爵和議閣的王國光皆是熟稔商道的大臣,而且王國光還在執政學堂也培養了近兩年的進士學習理財,無疑對於目前只是對煤礦開採發行認購劵還是有足夠的人才資源做支撐的。
何況,朱翊鈞的皇家研究院與興明書院也培養了一批人。
而在朱翊鈞讓內閣募資繼續開發礦產時,方逢時的辭官被準的事,也在朝野間傳了開來。
很多人開始關注新任樞密使的人選。
“自陛下下詔設樞密院,以分內閣之權,使內閣雖有考成六科而定百官優劣之權,卻無票擬軍機之權,連內閣首輔也只能參議後,真正具體可以確定軍機票擬的,就唯樞密使也!”
“這樣的實權相國,大冢宰認為當推誰?”
宋纁這一天就不由得問起吏部尚書張學顏來。
張學顏沒有說話,只眯眼沉思。
陳與郊倒言道:“我頗為擔憂的是,會是第一樞密副使薊國公掌樞密,你們說會有這種情況嗎?”
“就應該是薊國公!”
張學顏突然言道。
宋纁聽後頗為意外,看向張學顏:“大冢宰為何有此意?”
“他既然已轉文職,出將入相,就可以直接執掌軍機,而使得軍務得到整頓,他來改制戎政,天下無人敢反。”
張學顏回道。
“不行!”
“武將出身的人,轉為文職就夠了,怎麼能為樞相呢?!”
陳與郊先激動地站起身來問了一句。
張學顏則把桌子一拍,起身問著陳與郊:
“怎麼就不行?”
“文武有別!”
“薊國公再怎麼樣也只是武勳,他不能決議軍機!”
“否則,文臣還如何使驕兵悍將知道規矩,而不重蹈五代之亂?設樞密院時,就應該規定,非文進士出身不能掌樞密院!”
宋纁這時也跟著言說了一句。
張學顏背手看著窗外道:“欲要惠天下所有漢民,就得強國,強國就得文武並重!”
“薊國公雖是武勳,但已經是文官,這沒有什麼不對,昔日中山王就在班師回朝後曾任文職,協助太祖定天下軍制,如今薊國公怎麼就不能任樞相?”
“我是大冢宰,我可以推翻部推,將我的進言以部議的名義上呈天子!”
張學顏這時說道。
“那我辭官!這吏部沒法待了!”
宋纁說著就看向陳與郊:“公呢?”
陳與郊頷首:“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