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張懋修帶錦衣衛來之前,駐曲阜的錦衣衛百戶梁可貞就因為提前收到密旨,而先帶著上百錦衣衛校尉來了孔廟,且直接驅趕走了守在孔廟諸門的孔氏家丁,而控制了孔廟。
另一錦衣衛百戶許茂樸則也在收到密旨後,帶著上百錦衣衛校尉圍住了他的孔府各門。
只是衍聖公府的人因為出來迎接“山賊”了,也就不知道這事。
但這時,孔尚賢在得知此事後,就也當場慌了起來:
“不好!天子明顯是早就有意要懲治我們的!我們現在這樣做,無疑再次主動給了他懲治我們的理由啊!”
“兄長不要太驚慌,左右不過是削爵而已,可能只是罰俸,再怎麼樣,他們也不可能不再尊我孔門。”
孔尚坦這時言道。
啪!
孔尚賢直接給了孔尚坦一巴掌:“削爵削的不是你,你當然不會心疼!我看你是巴不得好讓這祖宗爵位落到你身上!”
“兄長息怒!”
孔尚坦不由得忍住臉上火辣辣的疼,忙跪了下來。
孔尚賢倒是沒再對孔尚坦說什麼,只回了孔府,且主動詢問許茂樸:“敢問許百戶,你們為何要圍我府邸?”
“自然是奉旨圍住公府,且聖諭明言,公府闔家大小不得妄動,違令者格殺勿論!”
許茂樸說著就取出手中旨意來,遞給孔尚賢:“衍聖公若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孔尚賢倒是看了聖旨,然後就目瞪口呆地站在一邊,一時無措起來。
噠噠!
張懋修這時倒也騎馬走了來。
許茂樸見此先對張懋修拱手作揖道:“緹帥!”
張懋修頷首,且問道:“府內可查抄到什麼?”
“回緹帥,查抄到有大量違禁火器與違例取利的借據。”
許茂樸這時回道。
撲通!
孔尚賢這裡則直接朝張懋修跪了下來,對張懋修道:
“請這位緹帥容稟,吾雖是鄙府家主,但對這些並不知情啊!”
“不過,即便如此,但吾亦願承擔失察之罪,只是陛下那裡,還請緹帥看在聖人面上,多多遮掩啊,將來我們必有重謝!”
“就是因為要看在聖人面上,所以才要替聖人嚴格清理門戶。”
張懋修笑著說了一句,就走進了孔府。
而孔尚賢自己倒是不能再進去,只在接下來被錦衣衛拘拿了起來,且被鎖在了孔廟的一處偏殿裡。
……
朱翊鈞不久後就從張敬修這裡知道了封禁孔府、孔廟的情況。
“你說什麼,孔府之人還誤把朕的錦衣衛當成山賊,而跪迎了山賊,且給山賊寫了降表?”
朱翊鈞還因此頗為驚訝地問起張敬修來。
張敬修把降表遞了來:“回陛下,家弟已將降表加急送了來,陛下和諸位閣老都是見過衍聖公府章奏筆跡的,想必也辨認的出來。”
朱翊鈞忙接過降表看了起來,看後只淡淡一笑:“這是老手藝了。”
朱翊鈞說畢就將降表給了王錫爵等公卿:“你們也看看。”
王錫爵拱手稱是,且先將降表接了過去。
“聖賢后裔,竟然還是這幅德行,真正令人不恥!”
王錫爵不由得先說了這麼一句,表現得很憤懣。
沈鯉在看後也跟著道:“關鍵是,若是尋常士民家如此行徑,倒也能理解,但他衍聖公府不一樣啊!且不說他們是聖人後裔,關鍵是,歷朝歷代他們都受厚待,萬民供養,結果只願意享受聖賢后裔的特權,不知盡傳承聖賢品德的義務!”
“沈卿說的極是。”
“這孔府真是白讓萬民供養,白受朝廷優待,也算丟盡了聖賢顏面。”
朱翊鈞跟著說了起來。
吏部尚書王遴跟著說道:“陛下說的是,朝廷越是要重古之聖賢,就越是要在這個時候給聖賢存體面,嚴懲其後嗣,而儆效尤!”
說著,王遴就對朱翊鈞拱手作揖道:“請陛下維護聖賢體面!”
王錫爵也跟著道:“請陛下維護聖賢體面!”
“請陛下維護聖賢體面!”
李成梁也跟著說了一句,且道:“如陛下所言,這種事在孔門這種聖賢后裔身上已經是老手藝了,如果再不為聖賢維護體面,不讓其知道賣國叛君之下場,只怕就真要讓聖賢后裔將來真的要徹底變成漢奸後裔了!”
朱翊鈞點了點頭,且在這時問著東廠提督田義:“現在曲阜的普通民眾對孔府的態度如何?”
雖然這個時代的統治階級,很多都不重視人民的力量,但朱翊鈞是知道自己不能輕視民眾力量的。
所以,他還是擔心有曲阜的普通民眾被孔府鼓動起來,對抗朝廷懲辦孔府的事。
正因為此,朱翊鈞才會在這時問東廠關於曲阜普通民眾的態度。
“回皇爺,曲阜的普通民眾現在更加痛恨孔府了。”
田義這時回了一句,接著又道:“本來,我東廠的人已在曲阜,對這些備受孔府克削的普通民眾進行了剖析,讓他們深刻認識到了孔府嫡脈子弟對他們的壓榨有多狠,讓他們已經對孔府非常不滿,尤其是在進行一番訴苦活動後,現在他們敢因為去要求孔府減租減息,結果孔府卻直接派家丁要打死他們,他們當中即便還有幻想孔府嫡脈念同宗之誼會在他們提出要求後體恤他們的懦弱者,也已經對他們拋棄了幻想,如今都恨不得朝廷徹底清理了孔府!”
朱翊鈞聽後點了點頭:“很好,那就即刻傳旨去曲阜,維護聖賢體面!”
“遵旨!”
朱翊鈞不久後就到達了曲阜。
一到曲阜。
朱翊鈞就去了孔廟。
而朱翊鈞一到孔廟就先看見了孔子像前的元朝所封牌位。
“果然,這孔府還是懷念蒙元的。”
隨後,朱翊鈞就因此沉下臉來,道:“宣孔尚賢來!”
“是!”
不多時,衍聖公孔尚賢就被押到了這裡來。
朱翊鈞直接問著孔尚賢:“敢情貴府還一直心向蒙元啊!是四等人沒當夠嗎?”
“陛下恕罪!”
孔尚賢忙叩首回了一句,就道:“臣一向有病在身,而無暇理家中庶務,一應庶務皆由臣二弟尚坦處理,所以臣也不知為何這牌位突然變成了元的牌位。”
“朕姑且算你不知情,那貴府如此行徑,你是不是該表個態,表態對這種行徑極度不能容忍?”
朱翊鈞問了一句。
孔尚賢道:“陛下說的是,理應如此,臣絕不允許這種無恥行徑發生在我孔府!”
“這種無恥行徑不允許,那這種呢?”
朱翊鈞說著就把降表拿了出來,遞到了孔尚賢面前。
孔尚賢看了後,愣了片刻,隨即就跪拜在朱翊鈞面前,道:
“陛下容稟啊,臣當時誤聽了他人謠言,以為會有山賊來本鄉,而想到山賊多粗莽之輩,不知敬我中國文化正統,一旦稍有不滿,沒準只會肆意屠戮聖人後裔,為保住聖人血脈,臣也就不得不虛與委蛇,才做了這樣有愧於朝廷的事啊!”
孔尚賢說著就雨淚俱下起來。
朱翊鈞道:“若是別的人家做這樣的事倒也罷了,可你們孔家是吃忠義這碗飯的,也是靠你們祖宗孔聖賢首倡忠義才有了今日這般特權的,才能收萬民供養的!可你卻為了保所謂聖人血脈,把你們家立足於世的門面也不要!你這樣還怎麼讓朝廷厚待你們,怎麼讓天下萬民供養你們?”
“陛下說的是,臣愧對祖宗,愧對朝廷,愧對萬民。”
孔尚賢這時很恭順地回道。
朱翊鈞聽後只問道:“既然知道愧對,如今又已真相大白,那還腆顏活著作甚,不知道即刻懸樑自盡,為自己聖人門第保住一絲顏面嗎,非要天下人覺得儒學不過是空談心性,只能做到教人忠義,卻不能做到讓人人真的有忠義之心嗎?!”
孔尚賢怔了片刻,接著就癟嘴欲哭地問朱翊鈞:“陛下的意思是?”
“做不到的話,就自寫一份懺悔疏,將自己的罪惡寫在懺悔疏上面。”
朱翊鈞這時吩咐道。
孔尚賢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還是拱手稱是,遵旨照辦了起來。
而孔尚賢在寫好了悔過疏後,朱翊鈞就吩咐道:“來人,送衍聖公上路,他自己既然做不到,就讓朝廷來幫他,幫他為孔聖存體面,將其懸於廟中堂,讓孔聖於泉下看見。”
“是!”
孔尚賢大驚:“陛下!臣不是已經寫了悔過疏嗎?!”
“朕又沒說你寫了就不殺你,朕的意思,你自己若不能做到就只寫悔過疏,然後由朝廷幫你做到。”
朱翊鈞回了一句。
“陛下!”
“陛下!”
……
這時,孔尚賢已被錦衣衛拖了下去,且被套上了白綾。
錦衣衛左都督張敬修這時喝了一聲:“吊!”
頓時,孔尚賢就被吊上了梁,兩腿蹬了幾下,沒多久就沒了動彈,雙手也垂了下來。
“再將孔府的其他成年嫡脈爺們傳來!”
朱翊鈞這時又吩咐了一聲。
於是,沒多久,孔尚坦、孔尚禮等人,皆被帶到了御前來。
孔尚坦、孔尚禮等在見到孔尚賢吊在堂屋後,當即就向了朱翊鈞主動地跪了下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