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張四維被抄,意圖清算張居正的朝中勢力,算是被剜除的差不多。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張居正的改革的確得罪了大官僚大地主階層。
所以,清算張居正非只張四維、徐階等個別人的意思,而是一個階級中許多人的意思。
在張居正老家,湖廣荊州府。
湖廣巡按任養心,從進京述職之湖廣巡撫李江的來信裡得知楊兆、麻貴等已將兵諫,使得皇帝同意清算張居正後,就認為張居正家族被抄已是肯定的事,而迫不及待地給荊州知府郝汝松送去了牌票,要郝汝松即刻派兵丁封鎖張家,以防其潛匿財貨,而他即將趕來。
荊州知府郝汝松則接到了湖廣巡按任養心的牌票後,也當即拍桉而起,說:
“早就等著這一日報效朝廷!恐湖廣之財,一半盡入張家,當狠狠抄一通!”
於是,郝汝松當即會同太嶽縣令,派兵圍住了張府。
荊州府縣衙門的胥吏兵差也恨張居正入骨,所以都非常積極來了張府,將張府圍的水洩不通。
郝汝松甚至親自坐鎮,直接乘轎來了張宅門前。
肥頭寬額的他頗為得意地親自掀開轎簾,扶著腰帶,走了出來,看著張居正的宅邸冷笑了一下。
彼時,張居正之子張允修正好要外出辦事,胥吏兵丁忙攔住了他,且對他咆孝如雷:“做什麼!我們已奉府命,你們不得出來!”
年未十六的張允修聽後一問,頓時驚駭而不敢言。
郝汝松同任素心、丘橓等一樣,素來銜恨張居正甚深,見張允修出現,就喝令道:“爾一罪臣之後,見本官竟敢不跪,先摁在地上,打三十杖!脫褲打!”
“是!”
郝汝松麾下胥吏兵丁聞令,頓時如狼似虎一般,將張允修摁在了地上。
張允修時已官蔭尚寶司丞,但畢竟年少不知事,加上張府家教素來嚴苛,如沉德符在《萬曆野獲編》言:“江陵家教甚嚴,故只聞其家奴遊七不法未聞其子弟不法”,所以張允修未養成跋扈之氣也不知反抗,而被摁在地上,真的被杖打起來。
啪!
啪!
啪!
“啊!”
張允修當即被打得失聲,下半身沒多久就見血,且也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張府家奴見此只是逃竄回府。
郝汝松則因而頗為自得,笑得更加燦爛。
在家守孝的張居正長子張敬修和次子張懋修等從家奴這裡聞知後,立即走了出來。
偏偏這時已有一個叫秦貴的張府管家則也以為張居正要被抄,而竟在這時直接將府裡未用完的御賜祭銀抱了幾塊出來,見到張敬修等出現,也不理會直接往側門跑去。
張敬修大喊一聲:“幹什麼?!”
秦貴見此道:“樹倒猢猻散的道理,爺還不明白嗎!”
“抄家的人來啦!快跑啊!”
秦貴還喊了起來,有意製造混輪。
張敬修直接走回屋內,拔出繡春刀,當即先搠了秦貴一刀,然後拿出手諭來,對另外幾個也要去先搶財物逃走的家奴喊道:
“睜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陛下早有聖諭,若有歹人假傳聖旨查抄忠良之家,則我可先斬後奏,皇權特許!”
秦貴當即一臉驚駭地倒在了地上。
噔噔。
手裡抱著的幾塊大銀錠也掉落在地上。
準備逃走的幾個家奴也在這時跪在了地上磕頭求饒。
而張敬修見此只吩咐人將這幾個家奴看守好,而他自己則趕緊和張懋修一起跑了出去。
畢竟他們弟弟張允修總算喊出音的哭叫聲已經傳了過來,且越來越慘烈。
“住手!”
張懋修先出來,大喊了一聲。
郝汝松呵呵一笑,看向張懋修:“到底你張二舍是知府,還是本官是知府,由得你在這裡大呼小叫?”
張懋修則直接問道:“敢問府臺可有旨意?吾弟乃恩蔭的五品官!難道是無旨就擅加刑責於命官嗎?!”
郝汝松聽後沉下臉來,只得揮手,讓杖責張允修的人停下。
而這時,張允修已被打得臀部全是鮮血,人也哭不出聲來,面如水洗,頗為慘烈,只委屈巴巴地看著張懋修和正走過來的張敬修。
“繼續打!”
“懲奸除惡,乃人臣之義,事不避難。難而避之,誰為朝廷任此者?!”
湖廣巡按任養心的聲音這時從外面傳了來。
郝汝松見任養心披著大氅騎馬而來,就忙小跑著迎了過來,拱手作揖後就諂笑說:“啟稟撫按,幸不辱命,權奸張府闔家已全部圍了起來。”
“做的很好!”
“其財貨女卷可有轉移?”
任養心點點頭後,就低聲問著郝汝松。
郝汝松道:“早已安排有細作在張府,據報,還沒有張府家人轉移人財的跡象。”
“那就好!”
“丘公昔日來信,一旦聞抄家之訊息,就當先絕其糧米,寧先餓斃人命而不可使其有力潛匿!不必擔心朝野反應,會有人替我們掃尾善後!”
】
“包括其女卷,也不得放走,聞太嶽遺女頗有姿色,京中權要有意品玩帝師貴女盡風雅之趣,故不得有失,使京中權要失望!”
任養心點首後,就說了起來。
史載,萬曆時,天下興盛,商業發達,豔情房中術流行,故風流好色者氾濫,連金瓶梅也誕生於這時。
所以,又有史載,在張四維當首輔後起復的刑部左侍郎丘橓於奉旨查抄追審張居正家財期間,就有凌辱女卷之舉,而任養心這時也就專門提起此事來。
但這時,任養心對郝汝松說完後卻沒有聽到哭喊聲,一時就頗為不爽地抬頭質問起來:“怎麼還沒有打!”
郝汝松急於在任養心面前表現,聽聞直接走過來,奪過一兵丁的板子:“讓開,一群沒膽的貨,本府親自來打!”
但這時,張敬修已舉起了手諭。
而張懋修甚至直接拔出御賜繡春刀搠進了郝汝松右胸口,沉著臉言道:“你再動一下試試!天子有命,無旨而擅動張家者,無論是誰,格殺勿論!”
郝汝松看向了張敬修的手諭,一時瞪大了兩眼,手裡的板子也就舉著就舉著,沒敢再打下來。
“怎麼回事?!”
“怎麼不打!”
任養心忙問了一聲。
“任巡按,你好大的威風啊!”
東廠掌刑千戶白一清這時突然帶著五百緹騎出現在了這裡,且朝任養心喊了一聲。
任養心不由得回頭一看,當即驚得沒了八分膽:“你們是?”
白一清拿出聖旨來:“奉旨我等五百緹騎駐荊門所,暗衛張府,以備不測,若有撫按等擅行權力而羈押張府,可先鎮壓再上奏!”
白一清說完就吩咐道:“把任養心、郝汝松拿下!”
任養心怔住了。
直到錦衣衛把他從馬上拽下來後,他都整個人處於空洞無神的狀態,只過了一會兒,才道:
“怎麼會是這樣,這不可能,天子怎麼會不恨太嶽?”
“你們文臣不是挺講情誼的嗎?”
白一清這時問了一句:“就算真的有抄家旨意,作為同是士大夫的文臣,難道不該先安撫嗎,怎麼比我們廠衛還酷辣?!”
“我廠衛對命官都不能擅自動刑呢,按理,你不應該現在就杖打一個張府少子!審問他們的欽差官還沒到呢!”
“好歹人家也是有恩蔭在身的帝師少子,直接就打,皇家顏面何存?”
“權奸太嶽,禍國欺君,天下誰不恨之!”
任養心回過神來,說了一句,且又呵呵冷笑著問白一清:“上差難道就不恨權奸張太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