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些頭顱的出現,深淵領地中那股濃濃的魔煞之氣瞬間被啟用。
大量黑霧從無盡的深淵之中湧出,蒸騰的黑氣裡,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蠕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響聲中,一節節粗大如觸手般的‘樹藤’從黑氣之中接二連三的高高拱起,再往外無聲探出,‘呯’的搭落到深淵之底的邊沿,無聲的向外蔓延而出,如同致命的可怖藤蘿,幾乎將整個深淵領地都佔據了。
‘呯——’
‘呯!’
響聲不絕於耳,這些粗大的黑色藤蘿每條長達十數丈,根鬚之上再分裂出無數的觸鬚,穩穩的紮根在深淵之底的每一處。
整個深淵領地上空迴盪著重重的迴響,密閉的空間因為這數十來條可怖的觸手的出現而開始出現震盪。
靈力瘋狂暴動,原本飄浮在半空之中的試煉者們都因為靈力的波動,而像是難以維持自身的穩固。
駝著路西法的巨龍龐大而沉重的身體歪斜,它的一側羽翼受到過重創,難以抵抗此時暴亂的靈力流衝擊,那身體如同即將傾覆的大廈,直直往一側滑落。
‘轟隆隆’的震盪聲響裡,夾雜著巨龍的咆吼,震得信徒們耳膜劇痛。
強烈的音波使得空間都像是扭曲,翻湧著黑氣的深淵之底如同張開的大嘴,貪婪的等待著巨龍的跌落。
迫不及待的黑霧‘轟’的飛揚起來,像是探長的舌頭,準備將巨龍的身體纏住。
關鍵時刻,路西法那隻蔚藍的眼珠之中魔力閃動。
藍光從眼瞳之中閃出,化為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轟’的一聲覆蓋上巨龍殘缺的羽翼。
羽翼一被修補,巨龍下墜的身形一下穩住。
它的身體如同滑翔般從翻湧而起的黑霧上空掠過,發出一聲長鳴之後,帶著路西法重新飛回上空。
深淵內湧出的黑霧撲了個空,散漫的黑氣如同煙塵四漫開來,但是大量的‘樹藤’還在往外探出。
這些黑色的巨藤好似一條條大王烏賊的觸手,直到探出數十條後,終於停止了。
震盪的空間停止了劇烈的晃動,但那‘嗡嗡’的餘韻卻久久不歇。
“這,這是什麼?”
四號趴在火鳳的背上,拉長了脖頸去看,眼珠險些瞪出眼眶,驚駭異常的開口。
在眾人的身體下方,已經全部被漆黑的‘樹藤’所佔據了。
數十股粗如巨蚺的‘樹藤’以‘巨樹’為中心,深深蔓延至遠方,直至視線的盡頭。
在這些‘樹藤’之上,又密密實實的交纏著無數大小不同的‘藤蔓’,將整個深淵領地鋪蓋得密不透風,半點兒不露空隙處。
這些‘樹藤’如同活物,還在緩緩的蠕動,噁心而又醜陋之中,還帶著濃濃的惡臭。
濃郁的魔煞之氣從上面傳了出來,死亡、絕望、恐怖……等種種的負面情緒一股腦的塞入深淵領地裡的每一個人心中。
不要說意志力薄弱的信徒們,就連試煉者中,心志最為堅毅的宋青小也在冷不妨間受到了這股強大黑暗力量的影響,心神劇烈浮動。
穩固的心境出現波動,耳畔響起了‘嘩啦啦’的雨聲,一道踩著水花的黑影闖入她的視野,帶著滿身的殺氣往她靠攏。
宋青小的氣息開始發生了變化,一股寒意以她為中心往周圍擴散。
垂死的四號打了個哆嗦,但片刻之後,宋青小很快意識到不對頭,及時將自己的心境穩住。
神識驅散了這股暗力量,冰系力量遊走周身,使她壓制住內心的噬血之念,眼裡恢復了冷靜的神色。
此時‘巨樹’的方向,黑暗的力量已經很強大了。
哪怕是以宋青小神識之強,也不敢輕易去刺探。
這裡的魔煞之氣,看樣子竟然像是比上一次任務中的玉侖虛境所封印的九頭黑龍所儲存的魔力還要強了不知多少倍。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是一向鎮定從容的宋青小,在看到這裡濃郁的魔煞之氣後,臉上都罕見的露出一絲吃驚之色。
她發出一聲驚呼,仰頭去看那惡臭的源頭——
‘巨樹’受到這些黑暗能力的滋養,長得遠比之前更加茁壯了。
‘樹杆’粗大了十倍有餘,形成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龐然大物。
黑氣瀰漫了整棵‘巨樹’的四周,而‘樹梢’的頂端,‘月’賢者露出的半個頭顱則如同絕望山脈之巔的一顆冉冉升起的太陽,散發出微弱的淡淡金色光澤。
這絲光暈十分弱小,像是隨時都會被黑暗吞沒。
但深淵領地的黑暗之力已經遮天蔽日,所以哪怕這一絲弱小的光輝,也顯得份外的醒目。
黑霧繚繞之下,他昂仰著臉,腦袋不住晃動,像是在掙扎著想要甩脫身下這沉重的束縛。
“我,我們不知道——”
修士茫然不知所措,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三百多年前封印‘月’賢者的時候並不同。
他也被這些密集出現的觸手噁心得不輕,黑暗的力量衝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使得眾人的情緒或多或少受了影響。
數個被絕望籠罩的信徒遺忘了信仰,嚎啕大哭,縱身跳下冰龍,被深淵之中的黑霧所吞沒。
他們臨死前的哭嚎經久不息,影響了剩餘的人,也使得那些湧動的黑霧更加的活躍了。
“嗚嗚嗚——”
黑霧之中也響起了痛哭的迴音,傳響了上來,令得其他的信徒更加的激動。
精靈那雙純淨的眼裡湧上了黑氣,臉上顯出迷茫、無措,掙扎之色從他臉上一閃而過。
法師眼角餘光看到這一點的時候,心中暗叫不妙,大聲的呼喚聖女的名字:
“賽姬!”
聖女身體一顫,愛德華的呼喚如同當頭棒喝,令她眼裡的迷霧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恢復原本碧綠的色澤。
她後怕之下目光轉向其他的同伴,忙不迭的念起咒語。
淡藍的光暈從她身上升起,藍色的靈蝶再次出現,扇動著翅膀形成聖光盾,試圖與黑氣相抗衡。
只是聖女的力量在這黑暗之力的影響下,如同米粒之珠。
聖光盾被一再壓縮,藍色的靈蝶也在逐漸受到黑霧的影響,力量大幅減弱。
“這裡死靈之氣太重了。”
劍士感應得到聖女的吃力,她的額頭、鼻翼飛快沁出細密的汗珠,聖光盾越變越小,僅能勉強將剩餘的人守住。
那光暈還在顫抖著,像是隨時都會破滅似的。
有了這層聖光盾的護持,大家崩潰的情緒好像一下又緩和了許多。
此地的黑暗之力既濃且重,吞噬整個深淵領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黑霧之下,紅色的巨龍身體表面碩大的鱗甲很快被黑氣所腐蝕,那殷紅的眼珠也在逐漸轉化,變為暗紫色。
它翅膀所掀起的狂風也挾帶了些邪惡的意味,每扇動一下,風暴便將更加邪惡的氣場更為迅速的轉移向四周。
四號此時自顧不暇,別說關注任務了,他在這樣黑暗的環境腐蝕之下,內心陰暗的情緒幾乎形成一個無盡的黑洞,即將把他淹沒。
“殺殺殺!”他腦海裡瘋狂湧出這個念頭,神識根本控制不住這樣的氣場,心靈已經完全受到影響而扭曲。
可惜他的實力與他內心陰暗的念頭並不相匹配,此時他真正想殺的人中,他一個都打不過,便唯有在內心深處瘋狂的吶吼,並痛快的意氵?著將所有人都斬落。
宋青小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的時候,他的嘴角咧開一個可疑的長度,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可自撥的幻想之中。
道士與一號站到了一起,各自施展神通與這股力量相抗衡。
除了路西法之外,最為引人矚目的,就是‘日’賢者了。
他衣袍之上的黑墨以飛快的速度從四肢往中間匯攏,使得他衣袍、領口、袍擺已經全部呈現出妖冶的純黑色。
黑氣層層翻湧而上,頃刻之間便將此地瀰漫得如同鬼氣森然的陰曹地府,逼得大家不得不再次挪往半空之中。
“這些‘黑藤’,到底是什麼來路?”
宋青小將長尾盤踞在身下,身體一再騰高,試圖擺脫這些如影隨形的黑霧。
修士們沒有辦法回答她的這個疑問,此時的聖徒也陷入了絕望無助的境地之中。
路西法像是知道什麼事,但他暫時還沒有動,像是在等待著一個絕妙的時機似的。
而掌握著真相的‘日’賢者,很明顯不願意開口。
她以為自己的這個問題也得不到人回應的時候,一道略顯疲倦的沙啞聲音溫柔的傳了過來:
“這是詛咒。”
她吃驚的轉過頭。
‘巨樹’的頂端,‘月’賢者緩緩開口。
他的那一張臉簡直可以稱為這世間最為恐怖的存在,‘光’與‘暗’在他臉上形成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橫跨於他的嘴唇處。
‘月’賢者的上半張臉已經完全脫離了黑氣的困擾,飽滿的天庭,清澈的雙眸,挺直的鼻樑,紅潤柔軟的上唇以及金燦燦的頭髮,使得他的上半張臉完美得如同神祇。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他的整個下顎。
他的下唇乾癟而枯黑,上面環繞著蠕動的‘樹須’、筋絡,看上去噁心而又恐怖。
隨著他說話的功夫間,兩片截然不同的嘴唇蠕動著,簡直可以形成這個世界上最為驚悚的惡夢。
鑽蠕的肉藤在他的嘴唇及下顎處絞纏著收攏、合緊,似是想要扼止住他的聲音、動作,令他無法開口。
但就算是這樣可怕的情景下,‘月’賢者興許是想要安撫轉過頭看他的宋青小,極力想要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上嘴唇揚了起來,而那些蠕動的肉藤之上卻像是發出一道道暴戾的尖叫厲呼,鑽攢間拉扯著他的下巴、唇角,令他的嘴形成一個十分瘮人的角度。
“別害怕,孩子——”他蔚藍的眼珠中露出極致的善意,但他的下嘴唇卻已經惡意滿滿的咧出一個欲擇人而噬的古怪笑容。
宋青小經歷試煉的試煉場景不少,什麼樣恐怖的場景沒見識過?
但眼前的這一幕仍令她有些不適,興許是美與醜、善與惡的極致呈現形成鮮明的對比,衝擊著她的心境與認知,令她有些不適的吞嚥了口唾沫。
她深呼了口氣,強行平復內心的驚駭:
“詛咒?”
聽到‘詛咒’的剎那,不知為什麼,宋青小想起了哈亞斯所創立的苦修派系,而獲得的信仰之力。
這些信仰之力增強了哈亞斯的力量,但在提起這些力量的時候,聖女則稱之為詛咒。
‘月’賢者願意與她交流,這是好事一件,至少證明她又多了一個獲得線索的機會。
她強迫自己與他的目光對視,並不轉頭,深怕因為內心的本能反感,錯失了一個獲得真相的機會。
她目光不閃不避的態度,令得‘月’賢者的目光更柔和。
這張詭異到扭曲的臉上,惡意與善意都發揮到極致了,他吃力的點了點頭。
“我所獲得的力量,來源於黑暗力量的吸收。”
他的目光之中,似是閃過了一絲回憶之色:
“將惡龍驅趕出大陸,聯邦成立之後,我跟‘日’曾發過誓,要建立一個安全、光明且又溫暖的絕對領土。”
他說話的時候,兩片嘴唇一開一合,大量黑氣從他嘴中噴吐出來,使得這場景看上去份外驚駭。
“沒有死亡的陰影籠罩,光明所到之處,沒有黑暗的侵擾。”他的雙眼之中,浮現出美好的夢幻與嚮往,顯然這一切的話語,都是出自他的真心,而非惺惺作秀。
“大陸之上的人們不再感到恐懼,不會受到疾病的干擾。”
沒有亡靈的襲擊,大家都只會感到開心、快樂。
這個傳言之中背叛了神廷的罪人,曾被封印了三百多年的大聖賢,曾為大陸帶來了恐慌的男人,此時在向一個素未謀面的‘新人’,訴說著他當初的理想。
“希望會伴隨著陽光,灑向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在神廷的庇佑之下,所有的人都會心向光明,快樂而幸福——”
他所說的,顯然是一個夢想中的烏托邦,並不可能真實的存在於現實的生活中。
可能是他的感情太真摯,所以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宋青小几乎都要不忍心打斷他的訴說——不過也只是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