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王公您怎麼去得那麼早啊?”
“……王公,您老人家說:君為臣綱,君不正,臣投他國;國為民綱,國不正,民起攻之。父為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子為父望,子不正,大義滅親。夫為妻綱,夫不正,妻可改嫁;”
“王公,您說要帶領我們興修水利,讓瘴江之水也可以用來澆灌農田,您說以後要讓我們家家有飯吃,孩子有書讀,讓老有所養,讓幼有所教……嗚嗚嗚嗚,王公,我們兄弟舍上命跟著您幹,可是,可是您老人家怎麼去得那麼早,王公。”
在破廟房樑上沉睡的陸城,是被一陣陣的哭聲擾醒的。他初到這個世界,極度缺乏安全感。
所以哪怕是在空無一人的破廟當中,也故佈疑陣,把一套被臥放置在破廟的隱蔽角落處,而自己本人則躍上房梁打掃出一處地方安睡。
雖然狹小了一點,但至少有幾分防備。
醒轉過來,第一時間握緊放置在手旁一側的劍柄,但片刻後,全身繃緊的陸城漸漸放鬆下來。
他側頭看到外面臨近清晨,天色還矇矇亮的時候,一名衣衫襤褸的老漢,跪在廟宇神像前哭訴。
“王公,是不是有人害死您的?您在天有靈的話,給我託夢,我就算化成厲鬼也不會放過害死您的人。”
“王公,王公……”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名衣衫襤褸的老漢在那裡跪著哭了很久,直到廟外有一名中年男子,有些畏懼怯弱的走進來,輕輕喚了一聲:
“爹?”
“……我馬上就出去。”
“不急,爹,不急。”那名中年男子似乎極為畏懼自己父親,立馬又退了出去。
“王公,這是您生前捨不得吃的白麵饃饃,今日,您我兄弟一人一半,可惜,可惜我黎猛,以後不能再給您老人家掃廟了,您老人家別生我的氣。”
說著,老漢從懷中取出一個白麵饃饃,掰成兩塊,他將其中的一塊,放在神像前的長案上,然後轉身就離開這裡。
“黎猛?”
因為下面的這一幕,陸城對於這個老漢生出幾分興趣。
他望了望外面灰濛濛的天色,算了一下,覺得這個時辰就算是去種地也未免起得太早。
黎猛走出破廟,看看自己低著頭的長子,又看看長子腳旁的大藤筐,笑了笑,然後勉強蜷縮著身體坐入進去。
他身量高大,但是極瘦,那個中年漢子也長得高大結實,所以背起來倒也並不吃力,兩個人向著村外遠去。
只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的身後不知何時,跟上了一名臉色蒼白不時輕輕咳嗽的青年道人。
跟隨在兩人身後的陸城,原本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中年漢子把黎猛背進後山,跟隨在後面的陸城其臉色漸漸就變了。
“……那裡南蠻匯聚,不修善道,上不奉養父母,下不憐愛子女,據說他們養陰豢蠱無所不為。”
腦海中回想之前胡老漢所說的話,年輕道人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來自於一個物質極大富足的時代,哪怕透過各種渠道知曉一些古時的事,但當切身經歷時,還是難以接受。
從黎明一直跟到晌午,前面那兩人已經走入深山。
陸城不時就可以聽到兩人之間的對話,也因此他並不相信那個中年男人會把自己親生父親扔下山,於是他一直沒有出手。
儘管,在這深山兩側,於灌木草叢中已經不時出現,皚皚白骨。
“黎堅,這半塊白麵饃饃,你拿回去給我小孫子吃,不許偷偷給你那婆娘。”
“爹,那,那是給您吃的。”
“放我下來,顛得老子骨頭都散了。這輩子沒享過你什麼福,臨了臨了讓你揹回,受這一路的罪。”
“……爹。”
那個黎堅此時也已經很累,他將背後的藤筐放下,黎猛從裡面爬出來,活動了活動手腳。
“我那孫子是個好樣的,至於你那個女人,她未必能跟你一輩子,哼,跟伱這廢物說這些也是沒有用,我也知道你聽不進去。”
“其實,當年王公死了的時候,我就該死的,當年,我親手把我爹從這裡扔下去,因為他把唯一對我好的奶奶扔在這裡了。等輪到他死的時候還一個勁的哭嚎,我把他用藤條綁起來,扔下去,還踹了一腳。是王公到來教化了我,讓我可以像一個人一樣思考,活了幾十年。”
“王公,卑職這就下來侍奉您老人家了。哈哈哈哈哈”
言罷,黎猛大笑著提身躍起從山崖上一躍而下,他毫無猶豫,那人影一瞬間就消失,只有那大笑聲猶在山間迴盪。
“爹!”
黎堅跟著跑出兩步,然後雙手捂臉蜷縮著跪在地上哭泣。
陸城在後方晨霧中久久站立,他始終沒有出手,一是因為黎猛所說的話,二是因為黎猛的跳崖太過果決,連絲毫猶豫也無。
下午,在返回那座破廟之後,陸城坐在地上與那廟中的石頭神像對視很久,然後他突然起身,走出那間廟宇。
他想,更多的瞭解曾經在這裡主政一方的那個人。瞭解這裡,曾經發生過一些怎樣的事。
在今日走出廟宇的那一刻,陸城方才注意到,這間簡陋廟宇的殿前牌匾上寫著五個大字:王靈官神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