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小心的端著手裡的湯藥,慢慢的朝著朝南的臥房走去,動作格外的小心,彷彿自己手上的不是湯藥,而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不過事實也是如此,林洛手上這碗湯藥可是花了他不少錢,幾乎用光了他現在積蓄的一半,如果不是沒藥救不了人,他根本就不會咬牙買下的。
林洛端著湯藥,腳下小心,輕輕推開房門,寬大的房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動,緊接著一眼就看見了乾淨的室內,以及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孩。
林洛將湯藥放在床旁的案頭上,確保它不會一碰就灑出來之後,他又扭頭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孩,伸手去試了試他額頭上的溫度,確定不燙了才鬆了一口氣,將人給扶起來半躺在床上。
床上的小孩即便是因為生病瘦了不少,但相對於林洛現在的身體來說,挪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等將小孩扶成半躺的姿勢,林洛累的開始微微喘氣,但他也不敢歇著,生怕湯藥冷了之後便失了藥性,他拿起了旁邊碗裡湯藥的勺子,開始一口口的給小孩喂藥。
小孩現在還在昏迷,完全不能自主喝藥,林洛只能輕輕捏開他的嘴巴,喂一勺湯藥,將他的嘴巴合攏,又抬高了他的下巴強迫他吞下去。
這套動作不僅費時,還格外的費力,只餵了半碗藥的功夫,林洛額頭上就滲出了薄薄的細汗。
就在林洛餵了大半碗時,門外突然傳來了響動,其中還夾雜著爭吵聲,明顯有著數量不少的人朝著林洛的方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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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喂藥的動作停住,扭頭朝著房門處看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出去看看,他放下還剩小半碗的藥,起身走了出去。
林洛站在門口,一眼就看到了段家原本的長工趙大和他妻子苗大妮正攔著一群人不讓他們往這裡闖。
趙大他們只有兩人,壓根就攔不住人,可是他們依舊努力的攔著。
雙方言語激烈,眼看著就要動手。
林洛看著這樣的場景,心裡也有幾分慌張,不過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板著臉朝著那裡走了過去,朝著他們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是什麼人,這是要做什麼?!”
林洛的話一出,那些人便停住了動作,紛紛朝著林洛的方向看了過來。
為首的是個年約四十、滿臉皺紋、一身麻布的女人,見到林洛時眼裡閃過一絲驚豔,緊接著眼裡迸發出了強烈的欣喜,朝著林洛道:“洛兒,我來接你回家了!當初娘也捨不得你的,偏生這段家家大業大,我們尋常人家完全不是對手,這才迫不得已讓你來了他家。現在段家夫妻都死了,你可以跟我回家,我們來接你回家了!”
這女人便是林洛的母親方翠花,她這次過來便是聽說了段家的兩個老的都死了,只留下了段錦和她這個哥兒當家。原本段家兩夫妻在時,這段家也算的上是這村中數一數二的富戶,後續段家兩夫妻相繼出事離世,可也應該留下了不少東西。如今,這段家的獨子也生了重病,那剩下能知道那些財富便都該掌握在唯一清醒的林洛手裡了。
方翠花在家裡便和男人商量好了,依照林洛那軟弱的性格,只要他們稍稍哄幾句,林洛肯定會跟著他們離開的。等到林洛跟著他們回去了,他們便能套出這段家錢財的下落,之後再給林洛尋個好婆家,他們還能換取一筆彩禮。
想到家裡男人的交代,方翠花落在當初從家裡出來時餓得瘦骨如柴,如今到了段家反而養得漂亮許多的林洛身上,眼裡直冒出貪婪的光。
在方翠花開口之後,她身後跟來的林家其餘人,也開口跟著吆喝了起來,話裡話外都是方翠花心裡記掛著林洛,如今林洛也有了機會能回去,讓林洛好好珍惜這個機會,跟著方翠花回去享福。
還不待方翠花再說些軟和話,林洛掃了一眼跟著來的林家眾人,緩緩開了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真的嗎?娘你真的是來帶我回家的嗎?”
方翠花點頭,臉上是迫不及待,“當然,娘當然是來帶你回家的。”
只有林洛跟著她回家了,他們才能拿到林洛掌握的錢,才能得到這青磚大瓦房,更能用林洛再換一筆彩禮,這樣一樁樁、一件件,只要成了一件,他們老林家就能重新發達起來了。
聽到方翠花這樣說,林洛似乎是相信了,臉上浮現出了更多的期待,語氣皆是喜悅,“娘,我跟著你們回家,這幾日我一個人照顧段錦,著實有些吃力,回家也好,還能多點人照顧他。”
方翠花聽到林洛說要回家,剛開始還覺得驚喜,復又聽到林洛竟然還想帶著段錦那個晦氣玩意回去,想讓他們跟著照顧,她當即就驚叫了出來,“我們家怎麼可能帶著這個災星迴去,你是我林家人,他又不是,他跟著我們回去做什麼?”
林洛聽著,臉上浮現出了幾分錯愕,喃喃道:“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要是放他一個人在這裡,他怕是會活不下去的。”
“他又不是我們家裡人,他要死就死好了,反正他爹孃都死了,他跟著下去陪他們好了!”
方翠花太過於激動,以至於聲音尖銳,彷彿都變了調子,引得屋頂上盤踞的飛鳥都展翅飛了起來。
屋內,躺在床上的人費力的睜開了眼睛,憤恨的看了一眼屋外,還不待聽清外面的話,便又昏死了過去。
林洛看著說完之後,似乎是知道自己失言,正在拍自己嘴的方翠花,眼裡露出了幾分哀傷,“娘,那我怕是不能跟你回去了,當初我來段家的時候,已經當著過世的段老爺的面,和林家寫了斷親書的,如今我已經算是段家人了,照顧段錦是我的責任。”
方翠花愣了一下,沒有想到林洛竟然會說這事,臉上當即有些難看,很快找到藉口道:“那是段家夫妻在世時立的契書,他們死了,自然就不作數的。”
林洛緩緩的搖了搖頭,在他們緊盯的目光中,繼續道:“段夫人在臨死之前,將那契書送到了保長那裡去做了證明,我在戶籍上已經是段錦的夫郎。一併送過去的還有這段家的田契,由族老做證,約定好段家的田地交由保長分配人去耕種,由保長轉交三成給我和段錦作為我們兩人的口糧。如果段錦死了,那些田地就全部交給族老處理,充入族庫當做公用。如果段錦活著,那田地便由保長代管,我們只能每年領糧。
家裡的銀錢早就在段家夫妻生病發喪時用盡,如今段錦用的藥錢還是經過了保長的同意賣了幾塊交給他料理的田地,再並藉著的一些銀錢才勉勵維持。等日後段錦病好了,我們便一起還債。若是病不好,我作為段錦的夫郎,即便是守寡,也是需要還債的。”
方翠花等人聽得目瞪口呆,他們在來時是想要佔便宜的,完全沒有想過是這個走向。
方翠花更是直接喊出了聲,“這個毒婦、毒婦!她竟然連死了都不放過你,算計得這般好。”
林洛聽她不停的咒罵,直到她咒罵完了,方才看向她緩緩道:“娘,我是不能跟你回去了,即便是回去怕也是個拖累。不過如今你們來了,想必也是惦記我的,我很高興。娘,我現在很需要幫助,段錦還躺著不醒,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多,你能不能借我點錢,讓我應付過這段日子?”
方翠花目地沒有達到心裡是不甘的,聽著林洛的話,想著不僅沒有要到錢,反而還要花錢,她是絕對不肯的,著急忙慌道:“你說這是什麼話,我哪有錢給你。就算我把錢借給你,按照你和段錦的這情況,我這錢怕是都會打水漂了。”
林洛驚訝的看著她,似乎是沒有想到她能這般無情。
方翠花看著林洛震驚中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她想到在他身上也撈不到好處,現在也不裝了,直截了當道:“既然你不能跟我回家,我們兩家也寫了斷親書,日後我們也不要來往了,你就當我們是陌生人好了。”
說完,方翠花又帶著那些人風風火火的離開,跑得比來時還快,生怕被林洛沾染上半點,然後就把錢給借了過去。
林洛盯著方翠花離開的背影,心裡鬆了一口氣,同時也為原主不值。
想到屋子裡還放著的藥,林洛又同旁邊的趙大二人打了招呼,讓他們幫忙關好大門,這才走了進去繼續給段錦喂藥。
林洛進去的時候,發現那床上似乎有些奇怪,像是被動過,只是床上的人依舊昏迷著,他便也當是錯覺,繼續方才未完成的事。
看著睡在床上的小孩,想著他在林洛記憶中還是個小胖墩,如今卻瘦的厲害的樣子,林洛不由嘆了一口氣。“我是孤兒,如今你也成了孤兒,今後我就把你當弟弟,從此我們兩便相依為命了。你若是一直不醒,我便一直照顧你到不能照顧的那天。”
床上的小孩手指動了動,眼皮子劇烈的抖動,卻依舊沒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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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洛照顧了段錦幾日,每日湯藥不斷,可是床上的人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直到這日藥都快要煮完了,林洛看著瘦了一大圈,卻依舊還在昏睡的小孩,咬了咬牙進了縣城,尋了原先給段錦看病的大夫再抓了幾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