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倉庫囤積的物資中有近千噸麵粉,楊得餘挑了幾個曾經當過廚子的雜牌軍在西樓大廳內的碼頭上架起石板,烙了上千張大餅。
嚴峻下樓吃烙餅時,發現雜牌軍正在鑿牆。
“誒,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鑿牆的?”
嚴峻趕緊上前制止,好好的牆為什麼要鑿開?
“是我讓他們鑿的。”朱勝忠抓起兩張烙餅迎上前。
只見這兩張烙餅已經塗滿大醬,老遠就能聞著濃郁的醬香味。
“這不是繳獲了兩門平射炮麼?我就想著在二層的西牆上鑿開兩個洞,再把這兩門平射炮抬上來,就再不用怕鬼子的坦克。”
“屁,擺這個方向,就是給鬼子炮兵送人頭。”
“再說好好的磚牆上鑿兩個豁口,那不是替鬼子節省炮彈麼?”
四行倉庫一樓的牆壁有一米多厚,而且不是磚牆,而是用條石砌成的石牆,這之前鬼子用37mm平射炮打了四天都沒能打穿。
二樓是磚牆,厚度也有將近一米。
鬼子炮兵對著一個點打了四天才打出一個小豁口。
所以朱勝忠讓人鑿開二層的磚牆,等於自廢武功。
朱勝忠撓了撓頭說:“不擺在二樓,那應該擺在哪裡?”
旁邊幾個老兵也說:“是啊,總不能擱天台上打飛機吧?”
平射炮俯仰角一般是負10度到正30度之間,將平射炮擺到二樓勉強能打到五十米之外的地面目標,但是擺到三樓以上,真的就只能用來打飛機了。
“你們是真不懂得吸取教訓。”嚴峻搖頭道,“淞滬會戰開始階段,你們88師負責虹口方向的進攻,最終卻吃了敗仗,知道最大的敗因是什麼嗎?”
一箇中央軍老兵說:“因為鬼子在各個路口構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還把臨街的許多商鋪民房改建成碉堡工事並在其中擺了輕重機槍甚至於速射炮。”
“你只說對了一半。”嚴峻道,“在第一階段,虹口的鬼子相比你們88師不僅在兵力上處於絕對的劣勢,火力也不佔優勢,如果不是戰術運用的好,鬼子修築的街壘還有碉堡工事數量再多也擋不住伱們的正面強攻。”
“戰術?什麼戰術?”朱勝忠一臉懵。
周圍的中央軍和雜牌軍也是面面相覷。
論打仗,這些老兵個頂個都身手出眾。
這些老兵能從三個月的惡戰中活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一說到動腦子,這些老兵就不夠看了,畢竟沒文化。
文化知識最厲害的就是能夠給你提供一種思維方式,讓你學會思考。
伍傑是個有文化的,若有所思的說道:“我記得參座說過,我們88師之所以會在開始階段的進攻作戰中吃虧,主要是因為日軍大量運用了側射火力。”
“對了,側射火力!”嚴峻欣然點頭道,“會戰的第一階段,你們88師甚至整個第9集團軍之所以沒打好,就是吃了側射火力的虧。
“啥側射火力?”周圍的老兵一臉懵逼。
嚴峻差點就說自己問度娘,不過忍住了。
伍傑道:“所以,我們也要構築側射火力?”
“沒錯。”嚴峻指著大廳南面的門窗說道,“天亮之後的戰鬥,不光是從鬼子手中搶來的這兩門平射炮,就是原有的一挺馬克沁重機槍也要擺在南向一層,這樣一來我們的機槍以及平射炮就成了側射火力,鬼子的支援火力就廢了,再也打不著我們。”
“可是……”伍傑皺眉道,“這樣一來子彈和炮彈難免打到對面租界。”
嚴峻哂然道:“那就派人通知租界工部局,儘快清空對面的貨棧商鋪。”
隔著蘇州河,四行倉庫的對面是一排貨棧或者商鋪,還有兩棟公寓樓。
“這不可能。”伍傑不假思索的說,“租界工部局不會接受這樣的請求。”
“請求?”嚴峻哂然一笑說,“伍文書,你聽清楚了,是通知,不是請求。”
“通知?”伍傑目光一凝,再次搖頭說,“這樣的話,租界工部局更不可能同意。”
嚴峻道:“他們同意不同意不重要,我們通知到就行,最後因為流彈或者炮彈飛進公共租界並且造成了人員傷亡或者財產損失,就是租界的責任。”
伍傑搖搖頭,沒有再爭論,但是他很清楚這是痴心妄想。
公共租界的洋大人可沒那麼好說話,國府領袖都怕洋人。
“老朱。”嚴峻直接點了朱勝忠的名,“你去通知洋人。”
“是!”朱勝忠當即透過東樓進入東南角的紙菸店。
朱勝忠對洋人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
中國銀行大樓天台觀察位。
一個戰地記者忽然叫起來:“你們快看,好像有個中國士兵翻出了紙菸店窗戶,正在跟萬國商團的白俄籍僱傭兵交涉?”
其他的記者還有軍事觀察員紛紛看過去。
果然,在探照燈的照射下,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個頭戴德式鋼盔身穿軍綠色卡其布制服的中國士兵正跟兩個商團士兵隔著鐵絲網說話。
商團士兵看上去有些激動,似乎很生氣。
“國軍是想要退過封鎖線?商團不允許?”
“看著不像,國軍為什麼要在這時候撤退?”
“史蒂夫,有勞你下去問一下,究竟怎麼回事?”
一個穿著扛著少校軍銜的法國軍官當即轉身下了天台。
過沒多久,這個叫史蒂夫的法國陸軍少校又回到天台:“諸位,四行倉庫的國軍並沒有提出撤退申請,而是傳達一個通知。”
“通知?”十幾個軍事觀察員和記者面面相覷。
真新鮮,這支國軍小部隊居然給租界傳達通知?是不是搞錯了?
“是的,事實就是如此。”史蒂夫少校聳了聳肩,又道,“國軍要求租界工部局儘快清空與四行倉庫相對的臨街商鋪、貨棧以及兩棟公寓樓,以免交火之時會有流彈甚至炮彈落到蘇州河的南岸,造成公共租界的人員傷亡及財產損失。”
“什麼?”在場大多數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荒謬。
“中國人這是要造反嗎?竟敢把炮口對準公共租界?”
“是啊,連日本人都不敢這麼幹,是誰給的中國人膽量?”
之前的戰鬥中,日軍曾經多次從光復路推進到四行倉庫正面,國軍為了不讓流彈落入到蘇州河對岸,都是從樓上對著地面打,或者往下扔成捆的手榴彈,反正沒有一個國軍敢從四行倉庫的一層對著南向開槍。
可現在,國軍似乎準備改主意了?
洛托夫問道:“工部局肯定不會同意吧?”
“當然不會,萬國商團的愛德華少校當場就拒絕了。”
史蒂夫少校點點頭又道:“不過國軍的態度非常強硬,說他們只是傳達通知,而不是徵求租界意見,如果租界工部局不照做,並因此造成不必要的人員傷亡或財產損失,一切責任在租界當局,國軍一概不理,哈哈哈。”
說到最後,史蒂夫少校直接笑出聲。
在場的觀察員和戰地記者也跟著笑出聲。
顯然,這些觀察員和記者都把這當成一個笑話。
洛托夫同樣當成笑話聽,笑完了又說道:“不過,這支國軍小部隊的指揮官還是有點見識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想把剛剛搶到的那兩門平射炮部署在南向,構成側射火力,這樣一來日軍的支援火力基本就廢了。”
“為什麼?”索菲婭碧藍色的大眼睛緊盯著洛托夫。
洛托夫卻沒有多做解釋,攤手說:“明天你就知道了。”
另一個女記者不解的問:“洛托夫,為什麼要等明天?”
“因為今晚沒有戰鬥了,天亮之前日軍不會再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