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星想伸出手但理智讓他蜷縮著收回,他寫了張紙條輕輕拍了拍塞過去,林嬌沒有看。
下課後,向天星趁大家沒走,跑到了夏清面前,就聽到幾個女生已經在嘀咕。
“你說咱們班費是不是林嬌偷的?”那女生說到林嬌名字時刻意放低了音量。
“肯定是她啊,錢不就是從她的包裡掉出來的,而且咱們班她最窮了吧?我可聽說他哥……”
向天星上前有些大聲的打斷:“班長,班費估計是在我和施陽打架混亂中,不小心掉到了桌子底下,我以為是林嬌同學的錢就直接塞她包裡了,不好意思。”
簡直胡說八道。
施陽哼了一聲,看林嬌抬頭看了向天星一眼,他立刻坐直身子,皺眉盯著向天星笑得不陰不陽:“誰知道錢怎麼到的你手裡,你又是怎麼陷害的嬌哥。”
向天星從他釋放的惡意已經完全認定:“誰知道呢?或許你知道吧。”
施陽拍桌子:“你什麼意思?”
戰爭一觸即發,向天星卻沒了早上的急躁:“字面意思,誇你聰明唄。”
說完他還嘚瑟地回了座位,看向林嬌,語氣有些不滿意:“給你的紙條為什麼不看?”
林嬌無意識地啊了聲,然後撿起那個被折成三角形的紙條,卻能感覺到向天星停在她指尖的目光,她捻了捻指尖,小心地拆開。
上面畫著兩座山。
林嬌隨手扔進了黑色塑膠袋。
“你真傻。”她說。
“你也傻。”他笑。
林嬌看了他一眼:“你怎麼每天都那麼有精神?”
怎麼能這麼努力地活著呢?
他很震驚:“有嗎?我覺得我每天又累又餓,你要是能見到以前的我,就知道我能有多快樂。”
他和林嬌的關係似乎更好了些,雖然還是不怎麼說話,但向天星見到林韜的次數增加了,也就意味著他吃水煮冷盤的機會更多了。
他甚至還吃上了雞蛋,這待遇太可以了。
向天星試探地開口:“你勾的那麼多雙鞋子,都賣了啊?”
林嬌點頭。
向天星鬆了口氣,小口吞下雞蛋問:“能賺多少錢一雙呀?”
林嬌說:“你要學啊?”
他說:“也~不是不行,我可以賣給你,如果你賣10塊錢一雙,給我四塊錢就可以,當然,是等你賣出去了再給我錢。”
林嬌:“李長髮沒給你留錢?”
這是種迂迴的打探,畢竟誰都知道李長髮是不可能給他錢的。
向天星不太想說:“嗯,手裡沒錢。”
林嬌:“可是你身上衣服鞋子好像不便宜呢。”
向天星點頭:“啊,對。嗯?”他眼睛放光,“是不是可以幫我賣了?錢咱們二八分。你八我二。”
林嬌哼了聲:“把我當週扒皮啊?行啊,你找幾件衣服給我吧,把價格也告訴我,我好有個數,不確定能賣出去。”
“沒事沒事,你多久去趟市裡?”
林嬌看了眼正在埋頭吃飯的林韜:“不一定,看情況吧。”
就這樣,向天星已經兩天沒見到林嬌來上課了,不知道她是去了市裡還是?反正晚上回去,她家裡也靜悄悄的沒動靜。
不在家能去哪裡呢?
今天放學,他剛出校門就看到幾個穿著廠服的人蹲在門口抽菸,看到他出來立刻起身。
完了,這是衝他來的。
他拔腿就跑,那群人果然追了上來,他跑進了巷子裡,卻發現一張熟面孔。
施陽環手笑道:“我就猜到你會往這裡跑。”
看著幫手靠近,他笑著上前:“跑啊,我看你怎麼跑。”
向天星笑了聲:“你該不會以為我前十五年只學了怎麼當少爺吧?”說完他活動了下手腕。
施陽搖頭:“那不會,上次交手我就看出來了,你肯定練過,所以我帶了不少人來,怎麼樣,還可以吧?”
向天星嗤笑:“校外鬥毆,你不想畢業了。”
施陽有些可惜道:“所以不是互毆,是要你心甘情願地捱打,還要打到我們爽為止。”
向天星皺緊眉頭,看著越聚越多的人圍在一起,估計事情沒那麼簡單,加上施陽一共六個人,不是打不過,但是,他更想靜觀其變。
“你到底要做什麼?”
施陽說:“我說了,要你乖乖地捱打,我真的很討厭你這副假清高的樣子,上次班費就是你偷的吧?居然讓女人給你頂罪。”
向天星哽住,他的嘴巴早被現實的膠水粘住,可他的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吶喊不是我。
只有那一次,那雙冰冷的手強硬地撬開他的牙關,他才得以喘息,整個山谷都能聽到他的迴響。
可他還沒開口,施陽就繼續道:“我打聽過你,你在銀橋中學也偷了班費,而且你是因為偷東西被你姑父一家趕出來的,對嗎?”
向天星是真的震驚了。
施陽笑道:“小地方哪有什麼秘密,而且你還是個風雲人物呢,你也知道吧?小白臉。”
他意味不明的冷哼:“也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你什麼。還是她們喜歡你死皮賴臉地纏著?啊,對了你猜我怎麼會想到要去打聽你。”
他很喜歡眼露驚恐地向天星。
“因為,是林嬌告訴我的呢,你也知道吧,我們從小學一年級就是同學,六年級同桌。”
“不可能。”向天星打斷他。
施陽上去就是一腳,向天星剛爬起來就被兩個工人摁住。
施陽笑:“不可能?你給林嬌灌了什麼迷魂湯?你不過就是想利用她,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她不知道嗎?她比這裡任何人都要清醒。她現在願意幫你不過是因為看你可憐,你經歷的這些她都經歷過而已。
要不是到了銅山這個地方,你會拿正眼瞧她?
銀橋中學到處都是你的傳說,聽說你是從市裡來的小偷,害死了父母還被你姑父從學校三樓打到一樓,衣服都被扒了,遊街示眾。你以為換個地方就能重新開始?就應該在你這樣的人臉上刻滿小偷,好叫無辜的人提防。
有本事你別在這個城市待啊,哦,對。你家裡有錢,那你出國啊。可惜你現在連家都沒有。
你以為學校裡那些女生為什麼喜歡你,還不是你這張臉,要是他們知道你是個小偷,你說,銅山中學還會要你嗎?”
施陽拍拍他的臉:“你以後也是進廠的命,我勸你搞清楚什麼人是你不能得罪的。”
向天星嗤笑:“那你就去說吧。”
他這副無所謂的模樣,讓施陽挫敗,明明前幾天不是這樣的,明明剛得知的時候他也是慌張的,為什麼現在他可以坦然去面對。
嫉妒使他怒火中燒,現在就算打死向天星也無濟於事,他要看到的不是這張不屈服的臉,他要的是向天星和他們一樣發爛發臭,永遠地爛在銅山,豬狗不如地活著。
所以他說:“你知道林嬌為什麼要來上課嗎?”
果然,向天星抬起了頭看他。
施陽的心情立刻轉晴:“因為初中畢業證書的出勤率需要達到75%,她需要這個證書,她畢業後會去我爸的工廠,這個證書可以幫助她謀取一個好職位,沒想到吧?這是她能爭取到的最好前途了,這樣的廠妹,你這個大少爺在以前願意多看一眼嗎?你以為她有的選嗎?你以為你有的選嗎?要怪就怪你們的父母死得太早。”
“所以你現在願意乖乖的捱打了嗎?”
對,他很卑鄙,他用林嬌威脅向天星,可誰讓他真的聽了呢?
往後幾天,施陽都以折磨向天星為樂趣,他的臉上時常帶著青紫。
到了放學點,他自覺地走進那條巷子,放好書包。
施陽側目看他,他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落到了巷口那棵樹,風輕拂過他的衣角,露出他光潔的額頭,這才幾天?
他肩胛骨凸起像是要刺穿那身衣裳,瘦了不少呢。
他在看什麼?一棵樹有什麼好看的。他在想什麼,施陽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掙扎與不甘,只有淡然。
施陽一聲令下,那幾個臨時叫過來的男同學沒有一擁而上,而是一個個上前招呼,他看著向天星不斷地被踢倒,爬起來,再踢倒。
他一把拎起向天星的頭髮:“怎樣?”
向天星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波動:“還行。”
施陽恍神,似乎見到了當年那個女孩,他有些不爽,總覺得哪裡不對,這種重複性的活動已經不能引起他的快感。
他勾起笑容,扒下向天星的衣服,讓他光著上半身,露出滿身的青紫回去。
向天星等待晚霞落下,星星爬滿天空才往回走。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多,打探的目光讓他麻木,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他可以被毀滅,但是他沒有被打敗。
生命是一條線,他只是在這個時間點遇上了結,拉長去看,只是一個小點,會過去的,他要記得,他要走的路。
不能沉下去,不能讓別人告訴他,他該是什麼命運,他該走哪條路。
他不斷地安慰自己,不讓大腦有放空的機會,就這樣,他抵達了家門口,看到林嬌家那盞小黃燈亮起。
沒由來的,他放空了,下雨了嗎?他摸了摸,哦,原來是眼淚。
不想讓她看見。
可林韜早已發現了他,林韜開心地朝他啊啊,然後跑了過來。
聽見聲響,向天星想走卻被林韜拖住,果然,林嬌走了出來。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錯愕,只覺得難堪,他奮力掙開了林韜的手跑開。
林韜突然啊啊大叫起來,他想回頭卻沒有勇氣,他聽到林嬌安撫林韜的聲音,他想,這樣也好,別來找他,拜託了。
林韜的叫聲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久到向天星開始愧疚心慌,想著要不要出去,聲音停止了,他想,林嬌真的很不容易。
他能給林嬌帶來什麼呢?除了拖累就是惹麻煩,如果因為他,林嬌連最好的選擇都失去,那她以後怎麼帶著她哥哥生活?
大家羨慕他的自由,他們只看到林韜脖子上的鐵鏈,看不到他腳底下的。所有人都認為他會走出去,其實他最沒得選。
打定了主意的向天星第二天上學,見到了比他來得更早的林嬌,他下意識地偏低頭,不想讓她看見臉上的傷,雖然徒勞。
林嬌遞了盒膏藥過去沒說話,向天星掐住虎口才能忍住眼中的酸澀。
下課後,施陽吹了聲口哨,向天星握緊拳頭鬆開,站起身過去。
施陽搭上他的肩膀笑著對林嬌說:“嬌哥,現在向天星是我哥們兒,他上次說想換個座位,讓我跟你坐。”
林嬌沒有搭理他們。
施陽笑容頓住,再次強調:“他是自願的。”
說完狠狠給了向天星後背一下,向天星開口:“我是自願的。”
林嬌緊盯著施陽,施陽卻是下意識垂下眼眸,只聽她說:“換座位去找老師,找我說什麼?”
施陽笑了,他不想換座位了,現在這樣更好,他不僅打架帶著向天星,連去網咖也是,沒想到這個向天星懂得還不少。
原本是留著給幾個兄弟們噹噹人肉沙包寫寫作業,沒想到他遊戲也打得好,幹什麼都是一點就透,這樣的人真的很討厭吶,但是作為服務者,又莫名的順心。
所以每次施陽他們點飯都會順手給他吃一份,時間一長,大家也都預設新來的轉校生成了施陽的小弟。
施陽覺得很有面子,他喜歡在人多的地方教訓向天星立威。
向天星也表現得很順從,像是接受了這個新身份。
他和林嬌默契地恢復了剛見面那天,不再說話,林韜也不再蹲在門口等他。
可能有過,但向天星放學後要圍著整個鎮上轉上三圈,直到把月亮轉圓了才回去。
看到那盞小黃燈亮起熄滅,向天星苦笑,陌生的環境哪怕一點點的善意都會讓他產生依賴。
她不需朋友和期待,似乎是一種明智的選擇。
施陽快要被這個不懂變通的物理老師李華氣瘋了,他總是會在課堂上毫不留情面地批評施陽,還三天兩頭地給班主任打小報告。
施陽決定要教訓下李華。
向天星還是有些震驚的,王磊告訴他這沒什麼,小地方的初中技校就這樣,誰讓這些人沒本事考去大城市,到了小地方還擺譜,也不打聽下誰不能惹。
好像所有人都預設,銅山的配件廠是權利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