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雨一下就是一整夜,雖然現在不做噩夢了,可路辛夷還是沒來由地感覺到害怕和淒涼。
石床上躺著京墨,他將屍身處理好了,為辛夷建了一個墳,便自己睡在辛夷原來睡過的地方。
化成蛋的路辛夷朝京墨那邊滾了滾,他被拱醒了,正要抬拳頭砸人,卻發現是自己的靈蛋,一邊嘆氣懊悔,一邊將那蛋摟進自己懷中,又用衣服蓋著。
路辛夷,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你都是我創造出來的,讓你哄哄我怎麼了!
日升日落,不知過去幾度春秋,這一日,路辛夷覺得自己四肢也能動了,甚至眼睛也能看見了,她張了張嘴,發現竟然也能發出一些細小的聲音,她高興壞了,不由得抬起手去撐了那卵的外殼。
撕破那層模糊的膜,路辛夷使勁用拳頭砸,卻礙於蛋殼實在太過於堅硬,她靈機一動,便躺下身子,來回滾動,終於,整個蛋從石床滾落,跌在床下的石頭上,磕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路辛夷從那口子中將胳膊伸出去,撕開表層的膜,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蛋殼外面。
嘶——
真冷。
她低頭看去,這才發覺自己竟沒有穿衣裳,不由得一陣羞赧,所幸洞中無人,轉身看去,四周竟是些花花草草,不乏有大葉片者,這可把她高興壞了,她躡手躡腳走去,卻沒留意腳下一顆石子,平日裡這石子也就罷了,可是今日不知怎的,肌膚遇上石子,只是輕輕那麼一碰,就戳破面板,劃了一個口子。
我知道了,這肌血還太嫩,怎麼經得起外界硬物的磕碰?
可不去往那邊,又怎麼拿到樹葉呢?路辛夷眼巴巴望著那樹葉,心裡唸叨著:要是樹葉能自己飛過來就好了。
山洞背面,一堵石牆之後,一白髮男子靠著牆坐在地上,衣衫已不復從前華美,面容也略顯憔悴,卻絲毫不減他眼神中的淡然和清冽,發白的指節內握著一壺酒,仰起頭,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唸了個訣,一道尋常人看不見的神力向那洞中的樹葉飛去。
路辛夷正極力探著樹葉,不料那樹葉好似真的長了翅膀一樣,搖搖晃晃從莖上自己脫落下來,又向她這邊隔空飛來。
這可把她高興壞了,這不就是電視上的隔空取物嗎?
等樹葉近了,辛夷又閉上眼睛來——要是這樹葉能做成一件衣服就好了,最好漂亮一點……算了算了,還是耐用一點吧,能把我這容易壞的容易破的面板包裹好,可別再受傷了。
正這樣想著,果然,一睜眼,那套樹葉就直接成了一件衣裳,兩袖薄如蟬翼,中間柔軟卻不失堅韌,兩隻小鞋子也有著結實的底。
原來有了新身體還能有新術法,還好我寫了本玄幻!路辛夷暗爽,穿好了衣服,她腦子裡突然衝進來很多東西,可她又覺得自己腦袋有點昏昏的,好像忘了什麼人,可又實在想不起來,便也不再勉強。
第一個想起的,就是塗山淞,如今塗山淞已死,而父皇的下落還未可知,既然雅茗沒有得到她應有的報應,那麼流章現在的立場很難說。
思至此,辛夷斂了斂自己的衣領,深呼吸一口氣,失去塗山淞的痛儘管長久以來折磨著她,但,他活著的時候是那麼謹小慎微,如今解脫,也未嘗全是壞事。
可自己終究還是欠了他太多。
這很久的沉寂的時光,足以改變一個人,在這長久的睡夢之中,她想了很多,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她絕不要再做生活的弱者,絕不把自己生的希望寄託在飄若浮萍的所謂命運上!寧可錯,她也不要再被命運推著走!
至於曾經受過的那些傷,人們常說,時間可以抹平一切,可只有真正經歷過了,才知道那不是抹平,不是忘記。
而是一刀又一刀割在心口的疼,舊痛未愈,新痛又至的麻木。
塗山淞,如果人真的能改命,如果我真的能改你的命,如果我還能夠改你的命,我一定不會再讓你的人生過得這麼苦。
走過草叢,路辛夷急匆匆向山下奔去,走了沒多久,她只覺口有些幹,恰巧見前面有一條小溪,便走近了掬了一捧清水喝。
“啊——”
路辛夷大叫,跌倒在地,驚魂未定之際,她又沒忍住湊過去,仔細在河邊看了看自己的面龐。
這奇醜無比的女人是誰啊!而且怎麼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
只見此人雙目是蛇一般的豎瞳,雖然還是曾經的五官,但睫毛、眉毛、頭髮,居然都成了橙黃色,臉上還有一塊腐爛的疤痕,像是被毒液浸染了身體而潰爛的面板。
乖乖,這要是在現代社會,我還能裝個二次元,可這是在架空的古代啊!
算了,辛夷煩惱了一陣後,吐了口氣: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還指望自己能成個絕世美女嗎?醜就醜吧!
她洗了洗臉頰,扯了塊衣服上的紗做了個紗巾圍住半邊面龐,向山下去。
再一次下山,雖然好似沒過多久,可山下風景卻好似改天換日了一般,本來還擔心自己因相貌怪異而受到排擠的路辛夷,一下了山,便在集市上看到人來人往,而其中有不少是半人半獸的形狀。
這樣比起來,她倒是裡面最像人的一個了。
一陣風吹來,將她的面紗吹落,正落在迎面而來的一年輕男子臉上。
路辛夷嚇得急忙去追,那男子拿下面紗,開口正要罵,卻被這迎面而來的女子呆在了原地。
路辛夷急忙拱手:“抱歉抱歉啊,大哥,都是這風……”
男子愣神半晌,直到辛夷將面紗從他手上拿走了,才驟然回過神來,輕咳一聲,但見辛夷轉過頭去,不由抱歉道:
“是啊,都怪這風,小妹天姿國色,倒是在下唐突了。”
路辛夷瞪大了眼睛,大哥,就這,還天姿國色??
她急忙繫好了面紗,欠身行禮後,匆匆離去。
看著女子遠去的背影,男子悵然若失,只暗歎道:“好漂亮的小蛇。”
幾番打聽偷聽下來,路辛夷對當下的局勢才稍有了解,洞中一日,人間一年,如今景國早已不復存在,月國當局,那森成了新王,流章和老景帝盤踞在景國東邊,率領著最後的軍隊,依然做著最後的抵抗。
“喂,你聽說了嗎,君王下個月要娶親了。”
“是該娶親了啊,我可是聽說,君王等了那老景帝的公主足足三年,如今月國和景國合併為一國,天下共主,哪有君主還不娶親的道理!”
辛夷喝著茶,坐在一邊聽得有些出神,手中沒有錢財,她便將自己耳朵上的玉珠拿了換錢,只是這樣節省著花,也沒能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