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辛夷的頭暈沉沉的,她實在不知道這一章的題目該怎麼起。
只好想了個具有年代感的。
雅茗手上的勁兒一點都沒松,她挑著唇,得意洋洋地看著眼前面目猙獰的女子,笑道:
“公主,您還記得那個為了討好您被處死的奴婢嗎?她是從小陪我一起長大的丫頭,可是公主,我為了討好您,親自處死了她。”
說到這裡,雅茗的眼眶含淚,她的嘴唇烏青,腦海裡,迴旋著蓮兒和自己從小一起玩耍,一起被罰跪的點點滴滴,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竅,想要透過討好辛夷來獲得在宮中的一席之地,蓮兒怎會慘死!
路辛夷揪著藤蔓,她整個頭都要充血而斷掉了,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殺死蓮兒,我也於心不忍,可是你,卻要一心處死她,與我何干!”
“你胡說!”雅茗手上的力道更重一些,她身後又幻化出無數藤蔓,每一根藤蔓的頂端,都化出無數利刃,向辛夷衝來。
“我恨得不是蓮兒枉死,我恨得是你!我明明已經那麼努力地討好你!我和我哥哥,都用盡所有去討好你,可你視我們如草芥,你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孤傲,你何曾正眼看過我們一眼!”
說罷,那利刃扎進辛夷的後腰、大腿、腳心,一時間,路辛夷只覺得周身都無法再動彈——儘管疼痛到已經麻木,可只要她再稍作掙扎,那傷口,便要更深一寸。
一股熱流自五臟六腑湧上咽喉,瞳孔一緊,一口熱血溢位嘴角。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有這種瀕死的感覺。
路辛夷的睫毛微微顫抖,這一次,還會有主編罵罵咧咧來救她嗎?可是她資料這麼差,如今男主又死了,讓她就這麼死下去,該會是最好的結局吧。
耳邊傳來雅茗的聲音:
“我恨你,我們之於你,不過是腳下的一塊石頭,無論我們經歷多少風雨,對於你來說,只要還能踩,你就會視若無睹地踩過去,不會回頭望一眼,不會……”
她用力收回藤蔓,霎時間,整個後花園內,血肉飛濺,已經看不清是哪裡的血肉,此刻都成了細碎的肉末,四散在辛夷的華服四周。
路辛夷睜著眼睛,撤去了脖子上的藤蔓,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可每一次呼吸,都撕心裂肺般疼痛。
那種渾身沒有一處完整的肌膚,沒有一塊無傷的肉的感覺,她此生都不想再體會。
就這樣結束吧!
一時間,她腦海裡回溯過千萬畫面,她想起自己失敗的前半生,雅茗只知道他們是無人問津的石頭,可對於這世間的精英來說,她路辛夷又何嘗不是?
她想起自己本來不是為了寫好一本小說而來到青丘,她只不過是為了擺脫自己失業又失敗的痛苦,她的故事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她的人生,慘淡無光,偶爾發現自己可以寫寫小說,可每次寫的小說都撲街。
她想起自己慘不忍睹的前二十年,是了,她來到青丘,本來是為了結束自己慘淡苦痛的一生,這毫無亮點,毫無牽掛的一生,實在讓她想不到留戀的意義。
在現實世界裡,她活得還不如雅茗,她沒有親人,與她聯絡最多的,只有主編,因為害怕孤獨,她的筆下曾活過無數個角色,這些角色的成績和她本人一樣慘淡,可他們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曾承載她的喜怒哀樂。
她的善良,她的邪惡,都被剝離成不同的人,在她的指尖,活了過來,陪她度過一個又一個孤寂無望的夜。
可死之將至,路辛夷的身體卻本能地萌發出一股子生的勇氣來——
如果要死的話,可不可以,讓我再好好和我的角色們道個別?
生命最後一刻,一個聲音突然自腦後響起。
“嫋嫋!”
一個身著金色鎧甲的少年衝上前來,一把捏住雅茗的脖子,將她提至半空:
“你活膩了!你在幹什麼!”
那森雙目通紅,手上青筋暴起,雅茗的臉色慘白,雙手使勁摳著那森的手掌,巨大的手力下,她動彈不得,更別說哪有什麼生命力再生出藤蔓來。
那森只覺得腦子裡轟鳴一聲,他將雅茗奮力拋至一邊的柱子上,石頭柱子上發出沉悶的重響,雅茗從石柱上掉下來,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雙目因為受到了重創而疼出眼淚來,但滿口鮮血的她突然痴狂地笑著,那森哪裡有精力管她,急忙跑到辛夷身邊,可這殘破的身體,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他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在辛夷的身體上比劃著,一滴、兩滴淚滴落在血泊之中,他無助地伸著雙手。
“嫋……嫋,對不起……是我……是我來晚了……”
路辛夷看著他,此時此刻,沒想到劇痛在身的時候,人居然是麻木的,她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意,更是笑出了兩聲,但隨即,喉嚨裡的血讓她輕咳了起來。
然而每一次的咳嗽,帶來的都是更劇烈的撕裂。
“哈……哈,被……穿成……一灘……肉泥了。”
那森早已泣不成聲,他捂上辛夷的嘴巴,只有那一片還算完整。
“不要……不要說話,你等著,我這就去叫醫師來,我這就去叫……”
“那森!”辛夷急忙叫住他,那森回頭,滿臉的淚光,“你……你說話不……不結巴了。”
他這才注意到,方才這麼多話,他說的全是月國語,可沒有一個停頓,是不受他控制的。
辛夷笑了,那森卻哭得更兇了。
路辛夷艱難地說道:“你……我偷走你的那些信裡,到達寫了什麼啊……”
那森握著辛夷的手指,跪在地上,冥冥之中,他似乎也明白,即使現在叫了醫師,也難以挽回辛夷的性命。
他極力扯出一絲絲笑:“寫了,額祈葛(父親),我想求娶景國的公主,請您給我一些時間,等公主對我動心了,請您……恩准……”
說著,他的睫毛下,已經滿是淚珠。
辛夷嗔怒道:“既然……既然發現信件丟了……為什麼不……不提醒我,讓我一直矇在鼓裡……還以為,真的竊取……到了……月國和青丘來往的……密件……”
“對不起……”那森將額頭貼在辛夷手指上,他的面頰上沾滿了鮮血,“我不知道……我那封信就是寫給你偷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認識月國字……”
“我不敢當面告訴你,我單知道你會偷信,我不知道你不認識月國字,我還為此沾沾自喜了好久,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