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布衣筆

第二把五十九章 恭送侯爺

“吾弟,你扶著我走吧。”袁陶趔趄踏著腳步,每踏出一步,離得近些的百姓與將士,便會重重把頭磕在地上。

這一刻,徐牧才明白,什麼叫做國士無雙。

“吾弟,去城牆那裡走走。我以前很喜歡,站在高處看我大紀的萬里河山。”

“侯爺,我揹你走。”

“若是吾弟……咳咳,再好不過。”

徐牧紅著眼睛,把袁陶背在身上,只覺得這位一生忠義的小侯爺,身子消瘦得厲害,孱弱如老人。

顧鷹在後,一邊像孩子般啜泣著,一邊緊跟著腳步。

“定了江山,下去見了先帝,他固然要罵我的,但我袁陶有罪,卻無過。我並非是救皇室,我是在救國啊。”

“咳咳……這些事情,終歸要有人做,生在亂世,並非你我所願,但國崩而不救,便是你我之過。”

“顧鷹,長陽青石巷的柳家書生,頗有幾分大才,你送銀子賙濟了嗎。”

“主子,送、送了。”顧鷹拖著哭腔。

“鳳陽鎮有十幾戶百姓受了凍災,你去官坊催賑銀了嗎。”

“主子,也催了!”

徐牧知道,背上的小侯爺,已經是開始胡話了。

“顧鷹,你以後跟著小東家,聽小東家的話……咳咳,吾弟啊,顧鷹是個莽脾氣,不過也是忠義之人。”

“侯爺,我知曉……到城牆了。”

徐牧吸了下鼻頭,將袁陶穩穩扶住,兩人便靠著城牆,並肩站著。

在下方,數不清的百姓和救國營將士,一路嚎啕而來,又面向袁陶的方向,匆匆跪下。

袁安幾乎是跪著爬來的,抵著頭,死死磕在泥地上。

“吾弟,我聽見哭聲了。”

“百姓在……恭送侯爺。”

袁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到了極致。

“日後有了新帝,無了奸相,爾等的生活,定然要過得比以前好。只可惜,我等不到登基那一天了。”

徐牧沉默無言,抬了頭,發現袁陶的頭髮,已經徹底變得枯白,臉色發青得可怕。

“恨不能驅逐北狄,揚我中原之威。又恨不能再帶兵出關,復我大國江山。三十餘年的庸碌,每一步如履薄冰,卻救不得天下百姓於水火。”

“吾弟,這些事情,我還未做完……便交給你了。切記正道雖是滄桑,卻終歸是問心無愧。”

“我先前還和顧鷹說,若有了空暇,想去邊關再看一看,吹吹沙風。”

“但我似是累了——”

袁陶伸出手,面向天空,似要抓住什麼,最終,卻無力地垂了下來。

黃昏的城牆上,那一襲白衣勝雪,宛若雕塑一般,仰著頭,努力挺直著身子,再也不動半分。

徐牧紅著眼睛,跪倒在袁陶身邊,一時泣不成聲。

“恭送侯爺。”

“恭送侯爺——”

城牆下,無數道人影,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悲聲痛哭。

遠處清館的花娘,酒樓裡的食客,巷子裡的乞兒,都紛紛跪地相拜。皇宮裡,還在鎮守的將士,聽見袁陶故去的訊息,收了武器,也悲慟地跪在雪色之中。

顧鷹將頭顱整個磕破,磕裂了面前的青石。

“顧兄……且節哀。”

“小東家,主子喪葬的事情,要勞煩你了。”

“顧兄?”

顧鷹仰著頭,嘴裡滲出黑血,“我早些時候……食了毒藥。我怕主子去了下面,會缺個護衛。”

“小東家放心……虎堂的人,我下了死令,不得殉主。勞煩小東家,將我葬在主子的身邊,堆、堆個小墳山即可,我想守著主子——”

話未完,顧鷹沉沉閉上眼睛,叩拜的身姿,依然朝著袁陶的方向。

徐牧心頭髮酸,苦澀地抬起頭,卻突然發現,天空之上的雪絨,似要漸漸地停了。

……

一片小樹林裡,神醫李望兒靠著馬車坐下,顧不得幾個徒子的呼喊,口鼻間有烏血滲出。

“師家為何服毒。”

“為,一場忠義。”

……

“小侯爺一死,長陽局勢便要動盪起來。”李如成嘆著氣,一場大仗之後,臉色也變得有些蒼老。

“留在長陽,你日後要多加小心。”

“只可惜,調入內城的兩萬定北營,統一編成了救國軍,用作鎮守長陽。否則,還能替你撐撐場子。”

“切記,小侯爺留給你的四千虎堂死士,務必要牢牢抓在自己手裡。加上給你的八千虎符,也該有萬多人的大軍了。不管以後如何,你手裡有一支自己的軍隊,終歸是好事情。”

徐牧點頭,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出來。

“嶽祖,侯爺留了遺命,讓我刺殺陳長慶。”

“陳長慶?此人確是該殺。我聽說,他這兩日趁著局勢動亂,斬殺了不少奸黨,繼而抄家,收攏了不少銀財。這樣的人,袁安是壓不住的,整個大紀除了小侯爺,也沒人壓得住。”

“侯爺屍骨未寒,他當真是已經無所顧忌了。”

李如成頓了頓,抬頭看著徐牧,“以後你定然有自己的路,但我希望你明白,現在的內城,已經是崩亂之地。小侯爺所爭取的,我說難聽一些,也不過是……強行續命。”

“當然,如果小侯爺不爭,那麼在他死後,整個大紀會立即崩塌。”

這道理,徐牧也明白。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殺陳長慶。”

李如成微微露出笑容,“你確是個吊卵的小東家,小心一些,切莫驚了他的三萬大軍。打草驚蛇,若是逃回暮雲州,事情會很棘手。”

“知曉了。”

……

走出皇宮,徐牧只吹了一聲哨子,便立即有兩個虎堂死士,跪拜在身前。

“拜見主子。”

“你二人去一趟內城外的山獵村,替我送封信,給個叫賈周的。”

“喏。”

接了信箋,兩個死士又頓時消失了去。

走下石階,徐牧抬著頭,有些沉默地看著面前的物景。

長陽城裡,已經重新恢復了秩序。有救國營的官軍巡邏,有販夫開始走街串巷,新支起來的麵攤兒,陶鍋裡也開始冒著熱氣。

近了年關,除了氣氛熱絡一些,似是什麼都沒有變。

唯有地上殘留的血色梅花,以及城牆上的斑駁刀痕,才證明了偌大的長陽巨城,剛歷經一場血戰的洗禮。

也隱約間證明了,有一位小侯爺曾來過人間,用謀略與忠義,扶起了整個大紀搖搖欲墜的江山。

國亂時危道不行,忠賢諫死勝謀生。

立在風中,徐牧面朝著蒼天,穩穩起手拜別。

“恭送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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