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於景明山的蔣家,今晚熱鬧非凡。
女主人喬素心的生辰,丈夫蔣孝禮為她舉行了隆重的生日宴。
能出席生日宴的,都是赫海市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物,而觥籌交錯間,也不乏虛假的社交禮儀。
比起水晶燈下的衣香鬢影,一身普通打扮的昭昭顯得格格不入。她形單影隻站在傭人指定的角落裡,是在等喬素心應酬完過來見她。
其實她並不想這種時候來找喬素心,既不想陪她過生日,也不想被人問起和喬素心的關係時,要解釋一下這位闊太太是她的媽媽。
她現在是拿人手短,喬素心說了,不想瑞瑞在醫院斷了糧,今晚她一定得親自來一趟蔣家。
昭昭覺得喬素心這人糟糕透了,但自己比她還要糟糕,明明那麼討厭她,每個月還得為了瑞瑞的營養費恭恭敬敬叫她一聲媽媽。
昭昭抿了抿唇,壓住心頭不快。
抬眼往前頭看去,喬素心已經搖曳生姿地過來了,她身上那件高定禮服,目測是瑞瑞在醫院十年的營養費。
“昭昭。”
喬素心不知道她女兒已經在心裡又數過一遍對她的不滿,直接拉起她的手,“跟我過來。”
昭昭站著不動,“媽媽生日快樂。媽媽,我得趕回醫院去。”
喬素心皺眉:“昭昭你這是過河拆橋,不要那麼現實!”
昭昭從她眼神看出她不好應付,只得由著她把自己帶到人群處。
昭昭不社恐,但這些衣著光鮮的所謂名流和她不是一類人,她總覺不自在,在喬素心給眾人介紹她的時候,眼睛到處看。
視線繞了一圈,停在左前方一個身著成套黑色西裝的男人身上。
昭昭的目光從那整潔的衣領往上,經過男人優越的下頜線,挺拔的鼻樑,最後停在那雙平靜從容的眼睛上。
眼神交匯數十秒,昭昭收回,她試圖做點什麼來緩解自己的侷促,倏然打斷喬素心給眾人介紹女兒的雅興:“媽媽,我真的要走了。”
喬素心緊緊捏住她的手腕子,壓低了聲音:“昭昭,媽媽剛才說的話你有沒有在聽?”
昭昭看著她,不回答,顯然就是一個字沒有聽進去。
喬素心一時尷尬,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一旁的周太太笑著打圓場:“素心不要動怒,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喬素心輕嘆,語氣略顯抱歉:“是我疏於管教,是我的錯。”
話落,又轉過頭去對著昭昭:“昭昭,喊人。”
是要昭昭給她未來的丈夫和婆婆打招呼,可昭昭不願喊,她正眼都沒有看一眼周太太和周凜安,又對喬素心說了一遍:“你要我來我已經來了,生日快樂我也說了,能不能先把錢給我?”
她聲音不大,其他人聽不見,但周太太和周凜安肯定是聽見了的。
周凜安輕晃著高腳杯,不動聲色地在看昭昭,看她那又硬又臭的性子把喬素心氣得半死,眼尾卻揚起幾許悅色。
周太太好脾氣地勸喬素心:“素心,孩子要錢就先給她錢,剩下的事咱們以後再說。”
喬素心這次斂起惱意點點頭,給昭昭轉了10萬塊錢,轉開臉不想看她:“走!”
昭昭看見轉賬資訊,還是說了一聲“謝謝媽媽”,揹著雙肩包跑著離開了蔣家。
周太太好像還在勸喬素心不要生孩子的氣,昭昭聽見了,周太太的聲音是那般溫柔,而她的媽媽,在他們面前從不會這樣。
尤其是對瑞瑞,她看瑞瑞的眼神,彷彿瑞瑞臉上刻著永遠洗不掉的恥辱那般厭惡。
瑞瑞是短腸綜合徵,小腸無法正常吸收營養,一年前送進醫院治療至今,幾乎就沒有出過院,全靠打營養液維持生命。
醫生勸過幾次放棄,昭昭不要放棄,至少,現在瑞瑞是好的,在她眼裡是鮮活的,她就一定得留住他。
週六是時奶奶祭日,閨蜜小敏陪昭昭去祭拜了時奶奶。
祭拜完從公墓出來,小敏突然想起什麼,興奮地拉昭昭去地鐵站:“我媽媽說,廣慈寺的菩薩最靈了,走,我們去給瑞瑞許個願,求個護身符!”
廣慈寺位於赫海市北郊的元寶山山頂,兩人從地鐵換乘公交到了山腳下,爬了半個多小時山才到達。
結果,這天廣慈寺大門緊閉,門上貼著告示閉寺修葺,所有香客被拒之門外。
可昭昭明明就看見,香樟樹下那輛象徵地位尊貴的黑色車子,連車牌號都顯得高人一等——周凜安和他那位美麗優雅的母親從車上下來,廣慈寺的住持正在側門迎接,態度恭敬又謙卑。
“我們走吧。”
昭昭轉身,去往下山的路。
小敏跟在她身旁,滿臉埋怨:“簡直就是仗勢欺人,我們普通人還不能拜個菩薩了?”
昭昭搖搖頭,低頭踢著腳下石子:“這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公平可言。”
她回想起幾分鐘前和周凜安隔窗遙望,如果他有心與她舉手之勞,她也不至於敗興而歸。
昭昭這麼想的時候,地藏王菩薩神像前,周太太笑著問周凜安,“你都看見她了,怎麼不幫她?”
周凜安修長手指扶著眼前的功德箱,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只是不想有人打擾您。”
周太太搖搖頭:“不,凜安,你記仇。”
周凜安覺得這話好笑,可沒等他開腔,周太太又道:“記那晚她不把你放在眼裡的仇。”
“小孩子不識好歹,總要吃些虧。”
“你到底是承認了。”
見母親笑得越發揶揄,周凜安也沒再否認。
實際上,當晚下了雨,周凜安驅車獨自離開景明山時,在半山腰遇到雨中奔跑的昭昭。
他好意為她開了車門,但昭昭並未領情,甚至對他出言不遜:“我上了你的車,你帶我回去,我和你睡了,喬素心是不是就能幫她丈夫拿到恆盛集團的專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