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城南部,有一座巍峨府邸。
名為寧王府。
數百年來,這座府邸,像一顆耀眼的寶石矗立在北域。寧家的祖先,曾是天啟帝國的開國功臣,而後又接連出了幾位雄傑,威震天下,尤其是到了寧川祖父這一輩,更是驚豔。
寧川的祖父,名叫寧耀,北域史上第一位武神境強者。
寧耀膝下四子一女,其三子寧嘯天,天資絕倫,年少成名,很快就成為了北域天驕級人物。那時的寧王府,可謂如日中天,父子兩人聯手,領銜五大氏族,鎮壓各方勢力。
只可惜,盛極必衰!
十年前,寧家突然遭逢厄運,寧嘯天觸怒上界強者,身死道消,寧耀也深受重傷,不知所蹤。再後來,寧家出了個北域第一天驕,可惜也沒能為寧家續命,很快便隕落了!
不少流言傳出,寧王府要被取消封號,甚至會被踢出北域。
祁天大陸,以武為尊。
一個家族的衰落,遠比洪水決堤要快!
......
今天不是個好天氣,陰沉沉的。
寧川給妹妹裹了一件黑色大氅,帶著她來到寧王府。
寧王府在朝陽城最南邊,離他們很遠,當年他身受重傷,不願在族中遭受冷眼,所以才和妹妹搬去了偏遠的地方。
寧雨落身體虛弱,平常很少讓她出門,不過她堅持要來,寧川也只好妥協。兩人進入府中,發現寧王府張燈結綵,貼了些大紅宣紙,下人們忙碌著,比平常要熱鬧許多!
想必是寧燦生辰的緣故,寧王府總算有了些生氣。
兩人很快來到藥房,下人們視而不見,不敢跟他們多說什麼。
寧川心中有數,當年爺爺重傷之後,二伯父繼位寧家家主,四叔父擔任家族執事,二伯母和四叔母向來不待見他們,他受傷之前,尚且沒什麼好臉色,如今這般,更是不用多說了!
少女蹦蹦跳跳,歡喜的很,她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雖然她很喜歡楓林小院,可她從小在這裡長大,感到十分親切。
“梁伯,我們來領藥材!”少女站在櫃檯前,俏生生喊道。
一個布衣老者轉過身來,看見兩人,露出一抹喜色,“是雨落啊!這麼久沒見,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成大姑娘了!”
少女嘻嘻笑道:“那您好好看看,雨落也挺想您呢!”
上一次來,她還沒有櫃檯高,如今已經長開了,亭亭玉立。
“川公子,你的氣色也好了不少,這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老者緩緩道,仔細打量著寧川。
“多謝梁伯掛念!”寧川道,梁伯是寧府的大管家,對他向來照顧,每次領取藥材,或是領取月俸的時候,都會偷偷多給他一些,如今在寧王府,也只有他,能叫上一聲川公子了!
寧王府有多位公子,到了寧川這一輩,共有八位,寧川排行第六。
“川公子,你們需要什麼藥材?”
寧川道:“我需要龍紋草、火精棗、還有補天芝,最近得了一張丹方,想給阿雨熬點補藥,讓她暖暖身子。”
“那你呢?”
寧川淡然笑道:“我沒事的。”
“那怎麼成,你自己也要好好調養,早日恢復過來。”
梁伯看著眼前的少年,他的眼神堅毅,臉上沾染一抹風霜,老人感到陣陣心痛,曾經的天才少年,卻落得如此田地。
他年幼時,便失去了父母,可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格外爭氣,十三歲,就奪得了北域第一天驕的稱號。可後來,他身中劇毒,氣海和經脈被廢,還拉扯著體弱多病的妹妹。
他才十六歲,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梁伯想了想,轉身吩咐道:“給川公子,拿三株龍紋草,十顆火精棗,兩株補天芝,全都選最好的,再拿瓶補氣丹。”
寧雨落乖巧喊道:“謝謝梁伯!”
寧川道:“補氣丹就不必了,聽說幾位兄長都在閉關修行,如今家族也不景氣,這些丹藥,還是留給他們吧!”
“你這孩子,讓我怎麼說你好,不管你是否修行,補氣丹對你都有用處,聽我的話,好好拿著就是!”梁伯說道。
藥房內,手下幾人戰戰兢兢,卻是都沒有挪步。
“你們怎麼不去,是沒聽到我說話嗎?”梁伯慍怒,他是家族的大管家,只是如今,很多事已經不歸他管了!
“快去給川公子拿藥!”
其中一人吞吞吐吐,說道:“二夫人有命,以後寧王府的藥材,不得......不得再讓外人拿去,尤其是......是他們。”
“外人?”老人怒火中燒,罵道:“混賬東西,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是我們寧家的公子和小姐,整個寧王府,誰沒受過他爹孃的恩惠,說他們是外人,你們又是個什麼東西?”
“梁伯,這不關他們的事。”寧川面不改色,可還是感到一陣揪心,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可沒想到,會到如此地步。
梁伯一腳踹翻兩人,“公子稍等,我去給你們拿。”
“我看誰敢?”
一個身穿錦衣的婦人走了過來,身後跟著一名中年男子,再後面,是兩個年輕人,年紀比寧川稍長一些。
寧川轉身,依次叫道,“二伯父,二伯母,二哥,三哥!”
寧雨落站在哥哥身後,也跟著叫了一聲。
婦人視若無睹,越過兩人,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兩個年輕人也跟了上去,不敢多說一句,他們知道母親的脾氣。
“川兒、雨落也來了!”只有中年男子回應了一聲,他是寧家的當代家主,銘文境修士,寧嘯虎。
寧川的父輩之中,寧嘯虎排行第二,寧家四子,他的天賦不高,只是寧家到了他們這一輩,人才凋零,長子寧嘯龍戰死沙場,天賦最高的寧嘯天,也被上界強者抹殺,四子寧嘯海更是平庸。
婦人站櫃檯前,氣勢洶洶,質問道:“梁老,我念你是長輩,讓你繼續管理寧王府,你就是這麼管的?
“二夫人,有什麼不對嗎?”姓梁的老者反問。
“你是寧府的大管家,竟然問我有什麼不對,如今寧王府,可不比以前了,輝兒和人傑都在修煉的關鍵階段,需要大量的寶藥淬體,那寧燦更是個無底洞,為了培養他們,寧家每個人都在節衣縮食。你倒好,這麼多名貴的藥材,說送人就送人了?”
婦人面容一冷,“再這下去,寧王府都要被你虧空了!”
“可他們不是別人,他們也是寧家的公子和小姐!”
“放肆,你一個下人,也敢與我頂嘴,這寧家的廟小,怕是已經容不下你了!”婦人惡狠狠道,眼神如毒蛇般。
如今的寧王府,家主是寧嘯虎,可實際上都是她在當家。她是東域一大族之女,是謂清河崔氏,如今寧家人才凋敝,日薄西山,之所以能夠堅持到現在,也是依靠她背後的勢力。
寧嘯虎走上前去,輕聲勸慰道:“夫人,梁老也是實話實說,沒有跟你頂嘴的意思,我還沒出生,就是他在管理寧家,怎麼會......”
“寧嘯虎,你什麼意思,意思是我不會管理寧家?”
“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川兒重傷未愈,雨落從小身體就不好,多給他們一些藥材,也是應該的嘛!”
“應該的?”崔氏咄咄逼人,言辭犀利,說道:“這世上,哪有什麼應該的,如今,就連我想吃上一口熱飯,都得起早貪黑,要是再多養幾個,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寧嘯虎語氣微重,“可他們都已經搬走了,只是取一些藥材罷了!”
“那是他們自己要走,又沒人沒趕他們。”
“以前,川兒給家族帶回多少東西,你難道也忘了嗎?”
“他帶回的東西,早就還給他們了!”崔氏眼角掃了眼寧川,然後瞪著寧嘯天,怒道:“你也別忘了,如果不是他們的爹孃,寧家怎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怎麼,現在連你也跟我過不去,那我明天就回孃家,看這寧王府的牌子,還保不保得住?”
寧嘯虎身軀一震,妥協道:“婦人,多少給他們一些吧!”
“就你會做善人,難怪這麼沒出息,你們兩個,可千萬被學你爹!”崔氏嘴上不饒人,剩下三人,皆不敢說話。
崔氏無奈,轉身吩咐道:“那就給他們一些,不過,寧王府現在不富裕,給不了太多,你們可看仔細了。”
“不用了!”寧川道。
“這些藥材,還是留給其他兄弟們,我們不要了!”
寧嘯虎向他使了個眼色,“川兒!”
寧川抱拳道:“多謝二伯父、二伯母美意,寧川告辭了!”
崔氏幽幽說道:“你看到了,這可不是我不給,是人家瞧不上眼,北域第一天驕,這點東西,哪能入他的眼?”
寧川不再多言,拉著妹妹,默然向外走去。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算他再沒有骨氣,也不會去要。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家族會這樣對待他。
兩人來到後院,看到一個小男孩正在院中玩耍,四五歲的樣子,虎頭虎腦,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可愛。
“燦燦!”
寧雨落輕快地跑了過去,抑鬱的心情一掃而空。
少女摸了摸他腦袋,笑道:“呀,燦燦都長這麼高了,上次抱你,你還是個鼻涕蟲,還在我的懷裡流口水呢!”
“......姐姐、哥哥......”小男孩咿咿呀呀喊道。
寧川笑了笑,這是寧家最小的孩子,極為聰慧,很有修行天賦。
寧雨落拿出平安結,給小男孩戴上。
“歲歲平安,歲歲平安!”少女雙手合十,輕輕念道。
小男孩晃動著火紅的平安結,高興的轉圈圈。
不多時,一個婦人帶著丫鬟走了過來,看見寧川和寧雨落,臉色一沉,將寧燦拉了回來,“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四叔母,今天是燦燦的生日,我們來看看他!”少女俏生生道。
那婦人寒著臉,“我真是拜託你們兩個,以後能不能離燦燦遠點,燦燦已經被神符師收為弟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去宗門修行了,求你們放過他,不要把你們的黴運,帶給他!”
她說話更是難聽,以前兩人父母還在時,就是死對頭。
寧嘯天年少有為,遠超眾人,南宮晴雪更是北域第一美人,無論是修為天賦,還是品行才德,都讓人無可超越。他們的兒子,更是驚豔,年紀輕輕,就奪得了北域第一天驕的稱號。
同樣是一家人,怎能不讓人妒忌?
如今,她最小的兒子極有天賦,終於找到了翻身的機會。
少女皺著俏臉,原來在別人眼中,她會給人帶來黴運。
“四叔母,我們只是來看看寧燦,沒有別的意思,如果讓您感到不快,我們這就告辭了!”寧川拉著妹妹,向門外走去。
“燦燦,以後你可不要跟這些人來往,聽見了嗎,要是被染上什麼厄運,你這一輩子,可就完蛋了!”婦人訕笑,故意提高嗓音,突然看見男孩脖子上的平安結,“這是哪兒來的?”
“姐姐......姐姐給的!”
婦人一把扯了下來,丟入池中,“這種髒東西,以後不許要!”
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
寧雨落嬌軀發顫,寧川握緊妹妹的手,“不許哭!”
兩人頭也不回,跑出了寧王府。
小雨淅淅瀝瀝。
少年拉著少女,直到跑出去很遠一段距離,兩人才停了下來,轉過身去,看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阿雨,從今以後,那裡不再是我們的家了!”
“哥哥,我做錯什麼了嗎?”
“不,阿雨沒有錯,阿雨是最棒的!”
少女終於忍不住哭泣,以後,哥哥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