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結婚了，結婚證……今天早上領的。”樂嬈呼吸微微起伏，有點摸不清的他們兩個人的態度，習慣性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彈琵琶的，指尖都有厚厚的繭，她也感受不到疼。
只不過這細微的動作卻被人制止了。
曲淮談笑自如，將她指尖捏在他的寬厚的掌心裡，笑意不深不淺：“新鮮出爐的，還熱乎著。”
樂慈還震驚著，開啟結婚證確認上頭寫的確實是曲淮和樂嬈的名字，蓋著鋼印，錯不了。
蘇啟明板著一張嚴肅的臉，隨後將結婚證上下左右翻了個面檢查一遍，最後摸著那個印章深思。
“咳，明叔，這是真的，假不了。”曲淮出聲提醒。
“我當然知道是真的！”蘇啟明冷不丁抬高了音量。
他就是忽然有些不能接受，一夜之間，自己的閨女成別人家的了。
客廳裡鴉雀無聲，像是陷入一種壓抑的死寂，樂嬈想抽回自己的手，反倒被曲淮用力捏了捏。
他看起來似乎很淡定，神態很是放鬆。
就剛才那句新鮮出爐的結婚證，都這種時候了他還能開玩笑，樂嬈有時候真想扒拉一下他腦子裡究竟裝有什麼。
她看過去，悄悄瞪了他一眼。
曲淮則是牽動嘴角，無聲笑了笑。
像四月的風，和煦，引人遐想。
樂嬈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別開了視線，心思微動。
他們二人的小動作被樂慈看在眼裡，靜寂無聲的這兩分鐘裡，樂慈動作輕緩地將結婚證放下，而後站起身來對著樂嬈道：“嬈嬈跟我進來。”
她們去了書房，客廳裡就只剩下曲淮和蘇啟明。
兩個人的輩分是一樣的，但蘇啟明對曲淮的瞭解甚少，平日裡更是沒見過幾面，他怎麼也想不到，忽然有一天，曲老爺子的兒子，成了自己的女婿。
“嬈嬈不懂事，你也跟著她胡鬧麼？”蘇啟明一針見血。
曲淮收起往日的鬆弛，目光誠摯：“但這是最好的結果。”
話都說到了點上，蘇啟明心裡已經有了考量，他深吸了一口氣，兩隻手搭在膝蓋上摩擦了兩下，閉了閉眼，他鄭重其事道：“嬈嬈這孩子受了很多苦，跟齊家聯姻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你的出現，正好打破了僵局。”
齊家不是好的歸宿，樂嬈抗拒這門婚事，蘇啟明在家族和女兒之間左右為難，他心裡也不好受。
當初為了不讓樂嬈嫁去齊家，他還特意去找了陸家那位，可惜最後沒成。
樂嬈當時說，曲家也可以。
可是那時蘇啟明只想到了曲澤沅，忘了曲家還有曲梵和曲淮。
曲淮大概能猜到蘇啟明後續想說什麼，於是輕笑了一聲，不急不慢道：“齊家能給的，我曲淮也能給，我既然娶了她，相應的，也會給蘇家想要的東西。”
“只不過，我不認為這是一場交易。”曲淮微微傾身，指節點了點禮書上面的清單，“這筆數目，是我給嬈嬈的聘禮，至於你們蘇家想用來解燃眉之急也好，留著不動也罷，都與我無關。”
蘇啟明驚愕地抬眼看向他，細細斟酌起這句話來。
雖然先斬後奏，但三書六禮，四書五金，樣樣齊全。
再加上那一萬千，足以看出他的誠意十足。
再者，面前這個人，無論是家室還是為人，都比齊家那個浪蕩公子哥要好。
“我能問個問題麼？”蘇啟明沉吟半晌，語氣沉緩。
在今天之前，他們還是平輩，蘇啟明仍舊對他有著該有的尊重。
曲淮頷首：“您說。”
“據我所知，你跟我家嬈嬈之前交涉並不多，怎麼會……”
“嬈嬈眼光好。”曲淮嘴角牽起一抹弧度，語氣不疾不徐，“她看上我了。”
蘇啟明：“……”
面對面眼神交流了一會兒，蘇啟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樂嬈性格內斂，很少與他說起這方面的事情，從小到大給什麼就要什麼，很少向他提過要求。
不管樂嬈選擇曲淮是為了逃避跟齊家的聯姻還是真心實意對曲淮有好感，蘇啟明始終都會站在她這邊一邊。
如曲淮所說，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結果。
話止於此，樂嬈跟樂慈也剛好從書房出來，曲淮迎上她的目光，捕捉到她水靈靈的眸子裡藏著的笑意。
看來談得還算愉快。
樂慈定了定神，走過來將桌上的兩本結婚證疊好遞還給曲淮：“今晚留下來吃飯吧。”
跟齊家的事情需要做一個了斷，跟曲淮領證的事情，也該向整個蘇家宣佈。
曲淮會意，接過結婚證的同時對著樂嬈微微挑眉。
樂嬈：“……”
這人一開始就勝券在握，難怪半點都不緊張。
不過這事兒確實沒什麼懸念。
樂嬈藉口救他於危難之中，可實際上，是曲淮將她從萬丈深淵拉回來。
蘇啟明和樂慈都明白這一點。
但樂嬈去找曲淮，不是為了讓她幫自己。
她只是，茫茫之中，被推著，去正視自己的內心。
去奔赴自己的山海。
蘇家的人斷斷續續收到通知回來，一家人聚集在正廳後，曲淮才不緊不慢地跟樂嬈從西院趕過去。
他步伐悠然自得，像是遊客前來參觀，路過院子時一眼瞧見那顆開得正盛的紫玉蘭，於是停下來輕笑了一聲：“玉蘭花開，春風入懷。”
“你喜歡玉蘭？”曲淮若有所思。
他停下不走，樂嬈只好被迫轉身，順著他的目光徐徐看去：“他們都在前廳等著，你還有這麼好的興致去讚美玉蘭？”
曲淮眉毛輕挑：“我來找你家人下聘，與他們有什麼關係？讓他們等幾分鐘而已，別急。”
樂嬈微微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接。
他知道。
他從來都知道她的處境。
她是養女，雖說被外人稱作蘇家大小姐，但這無非是看在蘇啟明的面子上，實際裡，她連蘇家族譜都未入，說白了就是蘇家不待見她，不承認她。
養女就是養女，在其他蘇家人的眼裡，她始終上不了檯面。
誰對她好，他便對誰好。
誰不把她放眼裡，他回以同樣的態度。
樂嬈知道，從很早以前，他就這麼維護他了。
她的每一次心動，都有跡可循。
“發什麼愣呢，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曲淮上前了幾步，捏著她肩膀上繫著的蝴蝶結把玩。
“什麼？”樂嬈回過神，模樣有些呆。
“喜歡玉蘭？”曲淮垂睫，盯著她的眼睛。
樂嬈微微動唇，坦誠以待：“喜歡海棠。”
“什麼海棠？”曲淮勾著笑意。
跟提起玉蘭的時候不同，她眼神閃過一絲懷念：“江南的，垂絲海棠。”
“知道了。”曲淮拍拍她腦袋，笑意不明，“走了，去見你們家那些麻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