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樣在墳崗上坐了一整夜。
這一夜,我的腦袋裡全是爹媽的影子。
直到天色破曉,崗上的屍霧盡數散去。
我看著被朝陽染成血色的天空,突然就想到了爺爺的那句話。
“火土,以後的路,你得自己走了啊……”
我終於明白,爺爺在說這句話時,為什麼會止不住地嘆氣。
因為這句話……真他媽的孤獨啊!
我閉上眼,調整好心緒,然後看向了一旁的養屍棺。
所幸,養屍棺一直沒有異動。這墳崗上的朝陽,也確實照不進這歪脖子樹。
那麼“小翠”的屍變,算是及時遏制住了。
只是,就這樣把“小翠”留在這亂墳崗上,也不是個事兒。
我並不能一直守在崗上,“小翠”這絕佳的養屍棺,又那麼顯眼。
如果在我離開後,有其他邪祟來開棺,那可就麻煩了。
還是得把養屍棺運回去,像爺爺一樣布個聚陰陣。
拿定主意,我也就一路下了墳崗,想回家推板車過來運棺。
可就在我剛進村時,我就聽見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是村尾,正圍著一群村民,似乎出了什麼事兒……
我並不想去管,我得抓緊時間開始練氣。
可那些圍著的村民中,一個滿頭白髮的杵拐老人,瞧見了我,帶著村民們就奔了過來,正是我們村的村長,魏老。
魏老一臉焦急,張口就問我爺爺在哪兒。
我有些沒好氣。
爺爺不再是村裡那個最受敬重的人後,連病了那麼久,都沒有人來看一下……
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問我一句,也就不至於像現在一樣,下葬了都沒人知道。
我深吸一口氣,冷哼了一聲,反問魏老找爺爺有什麼破事兒。
“黑娃!黑娃被老鼠咬了!”魏老跺著拐。
“被老鼠咬了去醫院啊!找我爺爺幹什麼?”我還是沒好氣。
“哎呀!火土!”魏老更急了,“快讓你爺爺來看看吧!黑娃就要不行了啊!”
“不行了?”我當然疑惑,“怎麼滴?那老鼠還能把他給咬死了?”
也不等魏老回我,他身後,便傳來了一陣急切的呼喚。
“火土啊!快讓你爺爺來看看!黑娃不行了!不行了啊!”
正是抱著黑娃奔來的黑娃他爹、竹竿一樣消瘦的周萬古。其身旁,也正跟著一臉驚慌的黑娃他媽,陳雪梅。
我皺眉瞧了眼周萬古懷裡,雙眼緊閉的黑娃,心頭,止不住的就是一咯噔!
黑娃的雙腿,竟被啃咬的一片血肉模糊,並且,每一處猙獰傷口中,都詭異的泛著烏黑!
我趕緊凝神望氣,竟瞧見那些傷口中,正冒著一股股我眼熟的黑霧。
草!是亂墳崗上的屍霧!黑娃……這是中了屍毒!
“他被什麼東西咬了!”我瞪向了黑娃他爹,周萬古。
“就……就是老鼠啊!”周萬古不停跺腳,讓我趕緊把爺爺喊出來。
“爺爺去世了,”這事情出乎我預料的嚴重,我也就沒再隱瞞,“昨天已經葬在了後山。”
“死了?怎麼就死了!”周萬古再次跺腳,語氣裡竟帶著一絲……責怪?
我香蕉你個巴拉啊!
我一把指向了後山爺爺安葬的方向:“跪下!”
周萬古一愣。
“跪下!磕十個響頭!黑娃的命我救了!我說的!”我斬釘截鐵!
“他爹!”一旁的黑娃他媽,陳雪梅,急切地拽了拽周萬古的胳膊,“火土能這麼說,可能是學到了他爺爺的本事兒!”
周萬古一瞪眼,也沒跟我討價還價,抱著黑娃就和陳雪梅一起,朝著我指的方向磕了下去。
一下,兩下……
他們磕得十分實誠,額頭一會兒就見了紅……
“行了行了……”我攔下了他們,也消了氣。
只是,這轉頭一想,我又直想給自己幾耳巴。
黑娃這事兒,說難不難,可說簡單,卻也不簡單。
我這一堆的事兒,沒想到一回村,就攤上了這麻煩。
可不然呢?任由黑娃屍毒發作?
再說,我們村既然出現了屍毒,那麼就說明,至少有不乾淨的東西,徘徊在我們村周圍!
老鼠只是屍毒的傳播點,屍毒的源頭咬了它,所以傳播給了黑娃。
這屍毒的源頭,可是不能不除的隱患。
鬼知道那東西,會不會突然跳出來,襲擊其他的村民們。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讓周萬古和陳雪梅,趕緊去弄一些草木灰和糯米,敷在黑娃的傷口上。
“然後呢?黑娃就能醒過來嗎?就能好了嗎?”周萬古急問。
“不,”我果斷搖頭,“草木灰和糯米,能緩解屍毒,但沒法根治。”
“那怎樣才能根治?”周萬古再問。
“要麼鋸掉黑娃的腿……”我說著,瞧了瞧四周圍著的村民們,他們中,可不乏老幼婦女。
我留了個心眼,搭上週萬古和魏老的肩膀,帶著他們轉過身,壓低了聲音:“村長,你可也要聽好了,黑娃中的,是屍毒!
這代表著我們村,可能藏著不乾淨的東西,八成也就是屍變起屍的屍人!
而不管是救黑娃,還是排除這隱患,都必須先找到那屍人!”
我說的是實話,這天下百毒,十步之內必有解藥!
這屍毒的解藥,就是散播屍毒的屍人!
只要降服那屍人,取其骨,磨成粉服下,就能解毒!
我說完後,周萬古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魏老倒還好,畢竟在這山村裡待了這麼些年,這些邪乎事兒,就算沒親自撞見,也怎麼都聽說過。
“火土,我明白了……”魏老也壓著聲音點了頭,然後轉身招呼起了村民們。
他讓老幼婦女,都待進他院子,聚在一起。讓其他正值壯年的村民,回家拿柴刀鋤頭等傢伙事兒,然後過來集合。
村民們當然也從魏老的話語中,聽出了這件事兒的嚴重性,紛紛就行動了起來。
周萬古也恢復了冷靜,抱著黑娃,就和陳雪梅一起,去向了村長家的大院。
我看著周萬古跑起來,彷彿要散架般的消瘦背影,突地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在我六七歲那年,陳雪梅曾帶著周萬古找爺爺算卦。
爺爺奇怪地扔了三次銅錢,然後,直勾勾地盯死了周萬古。
過了許久,爺爺才開了口,說周萬古十年之後……必有死劫!
那化解死劫的辦法,四個字,落葉歸根。
爺爺的意思很簡單。
因為周萬古,並不是我們村生人,甚至,都不是黑娃的親生父親。
周萬古,是在十幾年前,來到我們村後山打獵時,從崖上失足摔下。這才被當時身為寡婦的陳雪梅所救,住在了我們村,成為了黑娃的繼父。
那麼,爺爺當時的意思,自然就很簡單了。
他是讓周萬古離開我們村,回自己的故鄉去,也只有那樣,才能化解他的死劫。
可現在,我已經十七歲了,時間已經正好已過十年。這周萬古並沒有離開我們村,那麼,爺爺說的那死劫……
草……難道這次黑娃的屍毒,就是周萬古的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