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明惠說的哪般,第二天剛過午時,李夜剛剛掃完大殿外的廣場回到小院裡,明惠就事著一幫僧人搬了幾口大缸,抗了幾百斤米推門而來。
一見到這個模樣,南宮如玉就笑了起來,走上來拉著明惠的手說:“師公你這是給師傅找事做嗎?”
明惠看著她笑道:“玉兒要不要幫師公的忙,改天師公讓人從山下給玉兒帶好吃的回來。”
玉兒看著李夜沒有吭聲,只好拉著李的衣袖晃了晃,李夜只好跟她笑了一下。
“好吧,既然師傅都同意幫師公的忙了,玉兒就跟師傅一起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小年紀的她已經學會凡事要呼師傅的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無心教她的。
明惠看著他說道:“帶了四個缸過來,做人不能象老道士哪麼貪心。”
看著明惠,李夜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笑道說道:“玄天觀沒有禁酒,師傅是想給觀裡的師叔們留下一些念想吧。”
一想到清虛飛昇在即,也不知道還沒有再見的哪一日,明惠心裡也有些唏噓。
淡淡說道:“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哪酒鬼,早幹什麼去了?如果是我,早就收藏幾百甕酒在玄天觀裡了。”
李夜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想法,忍不住笑道:“師傅應該是想讓我學這釀酒的絕活,畢竟酒痴一旦離開,這五域......”
還沒說五域再無酒神,但想著明惠應該明白。
修行者講究的是心境意志,但凡明白便不須細說。
不過李夜跟明惠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計較,畢竟兩人的性情想差不大,知之甚深。
酒痴的名頭確實很大,五域中能將一甕酒賣上萬金,估計也只有他一人了,如果他一旦離去,說不準五域真的再無酒神。
在李夜的眼裡,酒痴已經將自己的精氣神融進了酒裡,釀出一甕美酒,如同見到當年的戀人一樣。
忐忑且又歡喜。
只不過,眼下的李夜不能體會酒痴的心情,因為他沒有釀出屬於他自己的酒,一甕能讓他落淚銷魂,一醉終日的酒來。
一直安靜站著的明惠忽然說道:“既然東西都準備好了,師弟趕緊動手,趁著這氣候還沒變得炎熱起來。”
他也知道,再熱,釀出來的酒就會有一股揮不去的酸味了。
看著上竄下跳的南宮如玉,李夜說道:“玉兒過來陪師公煮茶,師傅去刷水缸,小花去打水來。”
“知道了。”翻了一會水缸,玩了一會大米的南宮如玉,拍拍小手,往明惠跟前的凳子上坐下,難得安靜一會。
如果南宮軒轅在這裡,肯定會感到驚奇,這個小祖宗在南宮世家只要一睜開眼,便是停不下來的主,誰都拿她沒辦法。
因為一家子都疼愛她,不願意去傷害她。
只有李夜時不時的地管教她一番,又百般的疼愛,這才偶爾能讓她收一下小性子。
即便如此,李夜也心滿意足了。
畢竟這可是一個小妖孽,比自己還要厲害的存在,說不定哪一天白衣女子興致好,就會過來找他要人。
而在他的眼裡,白衣女子一點也不比先生弱。
“師公你要留下來陪玉兒吃午飯麼?”看著一邊生火的明惠,南宮如玉歪著小腦袋問道。
怔了怔,摸著他的小腦袋說道:“師公吃過了呀,玉兒餓了麼?”
南宮如玉思考了片刻誠實地回道:“有一點餓了,等師傅和小花洗完這些大水缸,就會做午飯給玉兒吃了。”
明惠點點頭,心道自己的師弟把無心那傢伙的女兒倒是教得很乖,哪象無心象個木頭只會守在佛前唸經。
他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卻是看不出來,看著李夜問道:“刷完了先做飯吧,孩子要吃。”
“很快就好,才四口缸,費不了多少功夫。”李夜也知道這小傢伙餓了,只不過他也想讓她多餓一會,讓她嘗試一下飢餓的滋味。
小花看著玉兒笑道:“玉兒你個貪吃貓,早上吃了那麼多,這會又餓了。”
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南宮玉兒若有所思地回到:“師傅說玉兒在長身體,餓得快!”
李夜一楞,心道你也太能說了吧。
明惠看著師徒兩人笑了起來,說道:“師弟不錯!”
李夜有些不自信地問道:“師兄,我究竟哪裡不錯。”
明惠滿意地看著他,說道:“你把這四缸酒釀出來,把這個小傢伙好好的教出來,這樣的學識和慈愛很是不錯。”
南宮如玉聞著明惠煮出的茶香,眯著眼睛笑道:“師公煮出的這道茶不錯。”
明惠一聽,忍不住筆了起來,拍拍她的說:“玉兒你也不錯。”
南宮如玉嘻嘻笑道:“師公,玉兒跟師公跟師傅都不錯,嗯,小花也不錯。”
在她小小的心裡,只要對她好的人,都不錯。
......
明惠喝了二道茶,沒有等李夜收拾完,便離開了小院,往自己的佛堂而去。
南宮如玉看了李夜一眼,問道:“師傅師公怎麼話都不說都走了,他是不是不喜歡玉兒了?”
李夜笑道:“師公犯睏了,玉兒要不要回屋去睡一覺?”
南宮如玉點點頭回道:“好象有一些,小花姐姐你陪玉兒麼?”
小花捏著毛巾跟過來,仔細替她擦乾淨臉上的油漬,又擦乾淨了小手,這才拉著她往屋裡走去。
“以後睏了就洗臉上床,知道麼?”小花輕聲說道。
“不是有小花姐姐在麼?”
“那要是我不在呢?”
“小花姐姐怎麼會不在呢?”
“算了,我真是服你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李夜搖搖頭笑了起來。年少可愛,沒有心事,也無憂愁,那樣的日子早已經離他而去了。
他現在明白為何先生會說,在天山上的日子將會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那時的他,便如眼下的南宮如玉一般。
“年少輕狂,年少無知,年少快樂,真好啊。”
無相法身暫時沒有突破的可能,妹妹和梧桐公主的劍已經鑄好,便是自己的般若劍,也已經開鋒,靜待出鞘之日。
閒靜下來的他,真的除了釀酒便是陪玉兒修練了。
在磨練南宮如玉的時候,如同在磨練自己的心境,讓他找回了在天山時的心情。
等到二個師傅離開方寸山後,自己也該回皇城去看看爹孃和先生師孃了。
唯一讓他頭疼的是,自己離開佛都的時候,要不要把南宮如玉帶上,如果不帶她肯定不樂意,但他又不能總把小花也帶著。
小花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這些麻煩事,他覺得應該找一個時間跟無心好好談一次了。
總不成讓他一賴了山上,他的生活應該在南宮世家,這是他對南宮軒轅的承諾。自己總不能帶著南宮如玉滿世界跑吧?
可轉眼又想到白衣女子給自己的囑託,那是一種託孤,是將南宮如玉的生死都交付給了自己,不能有半點差錯。
如此想來,他又不敢把她一人留在南宮世家了,萬一南宮如玉有個閃失,估計白衣女子能一怒之下毀了無心一家。
女人一怒,特別是比自己先生還要厲害的女人,李夜不敢往下想了。
頭大如牛的他,也推開房門,一頭倒在了床上。
......
第二天照樣是去大殿前掃地,南宮如玉在小院裡完成了當天的修練功課,也跟到在殿的臺階上蹲著,看著低頭掃地的師傅。
小小的年紀不明白,為何自己的爹爹都管師傅叫小師叔,為何師傅還要天天來這裡掃地。
難道說師傅不掃地說沒有飯吃嗎?
她決定改天要好好問一下爹爹為個問題。
回到般若寺掃了幾天地,李夜將自己的思緒全部心收回了般若寺裡,整個人放空了心思,無悲無喜,只有認真做好眼前的功課。
掃乾淨地上的灰塵,掃乾淨心裡的塵土。
回到小院,餵飽了南宮如玉,自己也睡了一覺,直到申時地起來開始將清晨淘好的米放在鍋上蒸煮。
趁著剛入夏,要趕緊把酒釀上。
小花在一旁幫忙,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動手,二人的動作都熟練了許多,沒花二個時辰就將蒸好出鍋,攤在棚子裡晾涼。
等著李夜調好酒麴後拌上。
李夜把酒麴的調製和方法都告訴了小花,他也希望小花能把酒知的釀酒技術傳承下去。
南宮如玉跟在後面嘮叨:“小花姐姐,以後玉兒跟師傅出門去修行,你就在家陪爺爺釀酒,去街上換很多很多的金幣給玉兒花。”
小花一聽,忍不住捂著小嘴笑了起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臉,啐道:“想不到玉兒不僅是貪吃貓,還是一個小財迷。”
李夜也禁住想笑,心道自己身邊的女孩就沒有不貪財的,除了公主以外。
有時人真的需要放空自己,什麼都不想就是拼命地修行、做事,這樣不一定能夠解決什麼煩惱,但是能夠讓你暫時安靜下來,平心靜氣,不再如以前那般浮躁。
或許很多年後才會發現問題其實並不是那麼嚴重,但是當下之時,很多人都會深陷其中想不明白,走不出那潭泥地。
最後一鍋蒸好的大米出鍋的時候,不經意之中,李夜又想起了沐沐。
那個化身金鳳,吐出漫天的鳳凰涅槃烈炎,焚燒了妖道,救了自己的沐沐,那個在天山之上的樹林裡留給自己二個靈果的小女孩。
那個讓自己歡喜,疼痛難捱的白沐沐。
一個成天跟在自己成後叫哥哥的妹妹。
夜已經漸深,小花已經帶著南宮如玉回房歇息,李夜還在攪拌最後二缸的酒麴,他要在今天夜裡完成釀製的工序。
天空是一輪上弦月,忽陰忽暗地照耀在小雜院的上空。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心很空白,空無一物的空。心很疼痛,如一箭穿心的痛!
藉著半輪明月,幾乎任何東西都可以進入李夜的心中,因為這裡什麼都沒有生長。
而任何東西也都進入不到他的心裡,因為這裡的空白容不下任何東西。
那裡的主人已經展翅高飛,往九天而去。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年,夫子帶著他去紫竹院找先生拜師,先生問他為何要拜師學藝,李夜回道:心於九天,身臨深淵。
現在他明白了,那一日的話雖然是童言無忌,卻又一言成讖,註定了他與沐沐的分離。
鳳凰于飛,身在九天之上。
李夜在地,無異於身陷深淵之地。
小院裡沒有梨樹,一樹青梨在玄天觀的青石小院。
夜裡忽然有花香,一朵花,在夜風中微笑搖擺......
順著花香望去,李夜看見了曾經離開的石壁之上,不經意之間開了一朵花。在夏夜裡輕輕搖擺。
小院裡突然多了一朵花,花香如離開的伊人,花白如沐沐的那一身白裙。
李夜不由自主地笑了。
一朵花出現夏夜的風裡,活在他空白的心裡。
“沐沐......”雙手撐著酒缸的他,再一次失聲痛哭,一行行眼淚,順著他的臉頰,一滴滴如珍珠一般,往酒缸裡滴落,化進剛剛釀製的酒裡。
似此星辰非昨夜,
為誰風露立中宵。
誰的三生三世?
誰的醉生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