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夜跟沐沐第一次在有危險的未知之地宿營,馬天雲身為軍人長年在外已經習慣,自去驛站尋了一個空房間過夜。
李夜跟沐沐一個房間,他在門口點了一盆火,搬了一張凳子靜坐,盤算著接下來的規劃。
沐沐則象一隻小貓一樣躲在床上,早早就睡著了。
就是要睡,也得等到明天馬天雲趕車的時候,自己再睡一會,這個時候他是萬萬不敢去睡的。
接下來會越來越靠近三鎮,被草原諸部的暗哨發現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他在仔細盤算好每一步的計劃。
先生教給他的求生技能和兵法上的諸多方法,他也要一個一個去論證,這都需要一步都不能踏錯的小心再小心。
他很懷念在天山上的日子,那是一種無憂無慮,睡覺不用耽心,出門不用鎖門的快樂時光,哪裡象南疆這般要步步為營。
他在想,如果跟草原諸部的將士們遇上,是迅速跑掉,還是出其不意地絕殺一番。
離開南雲城再走向南疆三鎮,李夜確定的路線非常清楚。
就是沿著三鎮走一遍看一看這三鎮的地形,計算一遍從三鎮到南雲城行軍的時間,以及將來某一天或許能用得上的地形。
只是五域安靜了二十幾年,連邊疆的將士都忘了怎麼面對戰爭,自己來到這片雪原之處,無論三鎮還是南雲城的暗探都已中斷,剩下的路只有自己去探索。
好在一路行來小心謹慎,即便是陰雪天氣,總保持著警惕之心,如果真的遇上了草原諸部的大隊人馬,原路返回也不成問題。
如此這般守到下半夜,往火盆裡添了幾次乾柴,又去馬棚裡給三匹軍馬添了些豆料。
想要馬兒跑得快,這夜草可不能省,這是納蘭雨在從方寸山回來的路上,教他的東西。
......
終於在臨近天亮的時候,他靠在凳子睡著了。
待他醒來的時候已是辰時,沐沐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屋內,門口的火盆還在燒得旺,想必是沐沐添的乾柴。
掀開沐沐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李夜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小丫頭終於學會關心人了。
走到客堂裡,馬天雲已經將早飯煮好,沐沐正抱著碗吃得歡,李夜打了半盆溫水匆匆洗漱一番。
回到桌前,看著二人說:“今天的路程要比昨天的危險,一會得打想精神,如果遇到大隊的人馬,我們就棄車上馬,往回走。”
馬天雲點點頭,道:“如果人少,我們就滅了他們,打不過,再跑也不遲。”
憋屈了幾個月,他早想跟對方打一仗,以報惜春戰死主將的仇恨。
沐沐狠狠地點了點頭,道:“沐沐的箭法好,一百八十丈的距離,就象射死野豬一樣容易。”
李夜看著兩個,不由得有些頭疼,一個是有仇要報,一個是暴力小魔女,都不是省油的燈。
匆匆吃完早飯,馬天雲去餵了馬,李夜將屋裡火盆的火滅掉,仔細抹去了三人在驛站內的痕跡。
然後三人回到馬車上,策馬揚鞭,往著三鎮的方向而去。
......
馬天雲的心情也不錯,正如他所言,眼見離三鎮起來越近,路途中說不定會遇到小股草原諸部計程車兵,以他和沐沐的實力,再加上新裝備的手駑,想不贏都不行。
馬車輪在雪地拖動的聲音簌簌響起,李夜看著官道兩邊的曠
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發現這一路過來,除了荒原便是荒原,邊一處山溝也沒有,往後想找個地方伏擊對方,也沒有可能。
沐沐已經換上了葉知秋給她準備的皮襖,又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三條圍巾,自己裹了一條,一條替李夜裹上,一條遞給了趕車的馬天雲。
“還是這東西舒服,這雪地裡的冷風再也灌不進脖子裡了。”沐沐叨叨道:“這是我給母親和師孃她們買的,哥哥回到南雲城得再買給我。”
“沒問題,等回去買多幾條給你。”李夜笑笑。
馬天雲揚鞭,二匹大黑馬高昂著馬首,歡快地輕踢著前蹄,彷彿在告訴李夜因為昨晚吃得好,今天根本不懼此間的寒冷。
李夜坐直身子,看著馬天雲問道:“這幾匹軍馬不畏寒麼?”
馬天雲笑道:“這是我們的軍馬跟草原上的戰馬的後代,耐力好,也不怕寒冷。”
李夜一楞,問道:“為什麼不多繁衍一些,在軍中都配上這樣的軍馬?”
馬天雲沉默片刻後,說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便是這幾匹馬,也是跟草原上的商人買的。”
李夜看著他認真說道:“看來以後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馬天雲笑了起來,說道:“國師解決了弓箭的問題,如果再解決了馬匹的問題,那我們主再也不用怕草原上的鐵騎。”
“軍中將士久不打仗,回頭還得好好訓練一番,讓他們多吃些苦才是。”
李夜看著荒原的兩邊,憂心忡忡地說道。光有武器裝備,沒有戰力,也是一場打不贏的戰爭。
馬天雲笑意漸斂,平靜說道:“在死亡面前,我們不會畏懼劃原鐵騎,再苦的訓練,兄弟們也能夠承受,大家都盼著有一天真可以把草原上的那幫傢伙揍成一條狗。”
李夜靜靜看著他,彷彿看著荒原上的風雪。
猜想著他自從惜春破城安將戰死之後的心情,沉默很長時間後,輕聲說道:“你想跟他們戰一場?”
“如果有那麼一日,我願意血灑疆場!”無視前方的風雪,馬天雲重重地說道。
李夜笑道:“我並不奢望現在就能戰勝他們,但我想,如果我們此行順利,或許有一天你可以親手報仇血恨。”
“末將願聽國師差譴,雖萬死不悔。”
李夜看著他,一向波瀾不驚的的臉上,出現一道淺淺的笑意,這抹笑意有些得意,卻充滿了欣慰溫暖和鼓勵的意味。
“戰爭一事,不到最後,誰也沒有把握言必勝,但是我們多做些功課,就象入冬之前我們多準備些柴火,到了冬天便不會挨冷。”
李夜看著他繼續說道:“雖然南疆一戰我方守軍讓草原諸部打得無還手之力,但從另一個角度來想,這未嘗不是好事。”
“前些日子我在想,就象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的人再去跟人打架,爆發力總是要大一些。”
“國師說的有道理,這軍中將士都憋著一肚子氣,盼著有出氣的那一日。”馬天雲回道。
李夜說道:“草原士兵的強大,並不僅僅在於他們的武器,更在於他們的優勢,而荒原上開闊的地形,也是他們能打勝仗的原因。”
“不錯,在開闊地形對戰,我們禁不住草原鐵騎的衝擊,這確實是一大問題。”馬天雲想起過去的種種,不禁皺緊了眉頭。
正在此時,官道前方的風雪之中響
起一道微弱的鳴響,李夜一驚,這是箭鳴!
馬天雲雖不似李夜這般對箭聲極度敏感,但身為元嬰境的修行者,發現箭鳴的速度也不慢。
只見他輕輕收住了韁繩,喝住了戰馬,左手拿起了放在身邊的手駑。
李夜伸手阻止,因為放出的神識告訴他,羽箭的方向應該與自己無關。
只前馬車前方十丈左右,一枝羽箭深深射進官道對面的雪地。
李夜和馬天雲抬眼望去,只見官道右方不遠處藏在雪坡裡的一隻野兔後身中羽箭,在雪地中拼命掙動彈躍而起。
沒有多久,便趴在雪地裡不再動彈,想是已經斃命。
馬車上的李夜和馬天雲,不由會心的笑了,原來是打獵的人家。
官道左邊的雪地裡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李夜用目光示意馬天雲此事交給自己,壓下了他已經舉起的手駑。
只見一個穿著獸皮襖子的人,正準備穿過了官道到右邊的雪地,搜尋受傷的野兔。
然而在他的前方出現了兩匹駿馬拉著的馬車,然後看到了李夜和馬天雲,不由一驚,彎弓拉箭對準了二人。
馬天雲微微皺眉,看著那人雙手間的長弓,注意到弓材有些特殊,不似五域中的黃楊木弓。
抬頭往上細看,有一束長髮從那人的帽沿處擠了出來,細看面容,原來是個二十多歲不到三十的婦人。
壓下馬天雲的弓箭,李夜平靜看著那名婦人說道:“我們只是過路的。”
正說話間,聽到動靜的沐沐了鑽了出來,看著前面的婦人發呆,半晌後才喊了句:“那個姐姐,你好呀!”
李夜回頭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沐沐要做些什麼,雖然他能確認這名婦人只是一個普通獵人,但在如此靠近三鎮的地方,還是要小心謹慎才是。
雪地裡的婦人聽了李夜和沐沐的話,表情有些驚詫,往後退了兩步,快要退到官道的邊緣,才顯得稍微放心了些,警惕地問道:“中域人?”
李夜看著婦人,問道:“南疆人?草原人?”
沐沐也瞪著她說:“我哥哥問你話哩,你幹嘛拿個箭對著我們?”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婦人警惕地看著三人,手中的弓拉的更緊,發出一陣輕微的聲音,似乎隨時可能射出箭來,繼續問道:“南域人?”
看著婦人緊張的模樣,李夜淡淡地回道:“我是東玄域人。”
婦人點點頭,說道:“五域中人。”
李夜指著馬天雲說道:“他是南疆人,我想你應該是草原人的獵人。”
馬天雲心道壞事,眼下兩軍正在對壘,雙方之間可以說是仇深似海,這草原婦女知道自己是南疆人,如果跑去報信就麻煩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婦人聽到南疆人三字後,微微一楞,並沒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反而情緒變得穩定下來,說道:“我也算是南疆人。”
李夜蹙眉問道:“南疆人?”
“自然是。”婦人用草原獨有的腔調說道:“部落裡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年前就是因為祖先們打不過你們,我們才搬走的。”
李夜越發不解,問道:“那你知道我是東玄域,為什麼不生氣?”
婦人收回弓箭,面無表情說道:“你們不是打輸了麼,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李夜回頭看了沐沐一眼,撓了撓頭,說道:“沐沐,這是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