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內,夏皇書房之中。
皇主與先生對坐,太太監靜立一旁,桌案上煮著一壺茶水,冒著熱氣。
“在先生看來,禁軍要何時才能抵達南疆南雲城,大皇子能否在國師抵達前擋住草原諸部的進攻?”
皇主一手扣著書案,另一手端起茶杯,往杯中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先生看著面前的皇主,沉吟了半晌才回道:“大皇子應該在十日前就收到了宮中的文書,如果他按我們的計劃進行,這會南雲城外已經開挖了數十丈的河溝,雖然沒能引水入內,但是有一道溝渠也算是一道屏障。”
皇主點點頭,回道:“先生說的沒錯,這二十幾年沒有戰亂,各域的守軍早就馬放南山,沒有了戰意!就連南雲城這樣邊疆重鎮,竟然沒有一道護城河,真是可笑。”
先生聞言,淡淡地笑了笑,道:“沒有護城河,是壞事也是好事,如果之前有河,又沒有排水的設施,這冬季一到,河上結冰,那跟平地又有什麼區別?”
皇主微微皺眉,他確實有些疲憊,從第一次南疆發回戰報,就沒有一次打過勝仗,這讓他非常惱火。
如果不是先生再三勸阻,以他的性子早就御駕親征,奔赴南疆了。
聽到先生這一解釋解釋,心裡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道:“難怪先生一再加調不要放水在裡面,原來是耽心到這一原因,看來往後再修護城河,先要考慮這冬季放水的去處。”
太太監在一旁連連點頭,走上來一邊給兩人添上熱茶,一邊應道:“先生預見高明,皇朝有福呀!”
“如此看來,今年冬季大仗暫時打不起來,一切唯有等到開春以後了。”皇主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將緊張的心情放鬆了下來。
先生笑笑,不急不緩地回道:“五域將士馬放南山已久,久不上沙場,連怎麼打仗都忘了,這回讓他們長一下記性也好。”
皇主聞言撫掌稱是,偶後又問道:“國師也是頭一回上戰場,他在這血與火的洗禮面前能經受得住麼?”
“經受不住?”先生一聽,淡淡地笑了起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自嘲地笑道:“他不到九歲的那年,剛從天山下來,五域就有元嬰境的殺手在大佛寺的後山溪邊暗殺他,最後的結果是夜兒身受重傷,殺手當場死亡......那個殺手的屍首還是我處理的,這事你應該還記得。”
皇主聞言一楞,先生不提起此事,他早就忘了。
看著先生一幅風清雲淡的樣子,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皺著眉頭說道:“你不說,我倒是把這事給忘了,國師自小就經歷了生死搏殺見過血腥的人,再上南疆戰場對他也不過是地場歷練而已。”
先生回道:“我倒是希望這場戰爭不要太過血腥,畢竟一場戰爭下來,將會是血流成河,死傷無數,造成殺孽太重,對他以後的修行會有很大的影響。”
說完這番話,先生若有所思,本來微笑的面容,漸漸地湧上一絲憂慮......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以來的道理,誰又能躲得過去?”皇主說完,也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
“接下來,先生有什麼打算?”皇主轉移了話題,盯著先生。
“我能去哪?有戰爭沒開打起來,我肯定留在皇城,待戰局穩定後,我可能帶著兩個小傢伙迴風雲城去,畢竟那裡遠離皇城,安靜。”先生笑笑。
看著先生一幅風清雲淡的樣子,皇主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怎麼,皇主有什麼難處?”先生有些詫異。
“我呆在這裡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小則一年,最多兩年,就得去找地方渡劫。這該死的東西,我快要壓制不住自己的境界了。”
皇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終於要到這一天了麼?”先生點點頭,皇主的情況他是知道的。“你打算去哪裡渡劫?方寸山?青城?還是鳳凰山?”
皇主緊皺著眉頭苦笑道:“這幾個地方我都不想去,我想去你修行過的那個地方,據說那裡渡劫的機會要高一點。”
先生沉思了片刻,笑了笑,淡淡地回道:“確實,那裡的機率稍高,至少這些年我就知道有兩次去渡劫的修行者,都成功飛昇了。”
“那麼,到時就要給先生添麻煩了。”皇主聞言大喜,緊緊皺著的眉頭也慢慢舒展開來。
先生拎起茶壺給二人添上熱茶,看著皇主笑道:“你給我師徒兩人添的麻煩還少麼?”
皇主一楞,哈哈笑道:“你不是說玉不琢不成器麼?我也是在替你打磨美玉。”
先生搖搖頭,嘆道:“既然要走,皇城中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誰來接任你的龍椅?”
皇主怔了怔,扭頭看了一眼大太監葉無血,大太監頭一低,推開了書房的大門,退了出去。
“老大心太軟,老二心太狠,都不是做君王的最佳選擇,要不先生來做?”皇主轉了個彎,調侃道。
先生一呆,隨後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已經退隱,你的破事自己搞定。”
皇主看著先生的模樣,忍不住長嘆了一聲:“我已經安排了一些事情,已經跟國師交待過該怎麼做,希望朕的二個兒子不會讓我失望吧。”
“你可別坑我的徒兒,他還小。打完這場戰爭,他還要接著回般若寺修行的。”
先生有些生氣,他不喜歡皇主再三地算計李夜。
皇主笑笑,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放心,這事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希望在我走後,五域能有一個能讓百官安心,百姓樂業的君王。”
先生一聽,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淡淡地笑道:“能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的,才是一個好的君王。”
“就為這,你徒兒跟我那兩個兒子,吃點苦頭也是值得的。我許諾過國師,只要他幫我這個忙,往後去留隨他之意。”
皇主看著先生,將自己心裡的想法,都一一說了出來,然後靜靜地看著先生。心想自己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的。
盡人事,聽天命,自古以來不就是這樣麼?
聽到皇主的這番話,先生終於是放下心來,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放心離開,我會幫你看住一些日子,不會天下大亂的。”
皇主笑笑,道:“來,我們接著喝茶,不聊國事了,有國師在我們放鬆一天。”
“喝茶。這才是享受,人生不過如此。”先生淡淡地笑道,看著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皇主,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還好當年我在客棧裡遇上國師,偷偷地跟他結交了一番,否則今天我上哪去找一個能文能武的國師替我征戰南南疆,難道讓你上不成?”
皇主看著眼前的先生,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來。
先生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笑道:“你當年暗算我不算,如果連我寶貝弟子也不放過,你當皇上花的心思,也沒有花在我師徒身上的多。”
“我這也不是沒辦法麼?如果老大能幹,我哪裡如此擔驚受怕?”皇主苦笑道。
先生搖搖頭,微笑著回道:“便不再跟你計較這許多了,吃茶吧!”
皇主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看著先生笑道:“有友如此,人生夫復何求?來來來,我們一起來一杯。”
心情鬱郁,吃茶去。
心有花開,吃茶去。
......
李夜率領禁軍出征的第二日午後未時,朱雀大街道四十九號的國師府大門被重重的敲響。
有應門的下人開啟了府門,卻只見院外停靠著一輛風塵赴赴的馬車,從馬車上跳下來的正是從皇家學院趕回來的小姐姐跟許靜雲。
“我要見國師,我要見我的母親!”小姐姐重重地跟開門的下人說道。
下人是納蘭雨從有間客棧裡調來的夥計,看著小姐姐著急的樣子,知道她肯定跟國師有關係。
當下也不好回答,便小心問道:“國師不在,不知小姐的母親是哪位?”
小姐姐一楞,扭頭看了許靜雲一眼,脫口說道:“我母親是林月如,我弟弟上官秋明也在府上跟小雪妹妹一起......”
下人聞言一驚,連忙回道:“原來是上官小姐,國師母親在客堂,請跟我來。”
許靜雲聞言跟車伕揮揮手,跟著小姐姐一道走了進去,“吱吖”一聲,大門重新關上。
“犬守夜,雞司晨。苟不學,曷為人......”
一行三人還未進到客堂,就聽見李小雪帶著上官秋明在讀書,葉知秋跟林月如坐在一旁聊天。
“母親、師傅,李夜師弟在哪裡?”直進客堂第一句話,小姐姐問的就是李夜。
葉知秋一怔,回頭看了一眼小姐姐,驚喜地看著小姐姐:“無雙,你怎麼有空回來了?”
林月如也是一楞,看著自己的女兒跟許靜雲急匆匆地進來,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輕嘆了一口氣,道:“剛進門就大呼小叫,這是國師府,哪有你這樣直呼其名的,外人知道會笑你沒有教養。”
小姐姐快步上前,拉著林月如的手問道:“李......國師現在何處?”
“姐姐,大哥哥帶兵去打仗了!”上官秋明在一旁,晃著小腦袋回道。
“無雙姐姐,我哥哥昨天就去南疆了。”李小雪懂事一些,放下書本看著小姐姐。
“李夜......”小姐姐渾身一軟,倒在了林月如的懷裡。
......
許靜雲暗歎一聲,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挨著桌子坐下,靜靜地待著。
過了半晌,林月如才安慰好小姐姐,拍著她的道:“你要是早來二天,還能見到他,昨天一大早,就跟皇城中的禁軍去了南疆。唉!”
“他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他怎麼可以......”小姐姐泣不成聲。
葉知秋看著小姐姐難受的樣子,終是不忍,也走過來輕聲安慰道。
“我聽你師孃說,夜兒在方寸山上收到先生的密信時,就知道回來後就要去南疆,這事怪不得他,畢竟是國家大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許靜雲一聽,皺了皺眉頭,看著葉知秋問道:“葉夫人,難道說李夜在從西玄域回來的路上,就知道要率軍出征一事?”
“我夫君在信中就跟那小子說明了皇城跟南疆的事情,否則他也不會提前下山回來了。”
沒等葉知秋回話,身後便傳來了李紅袖的聲,剛剛午睡起來的李紅袖,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小姐姐聽後,再次一驚,扭頭看了一眼許靜雲,師徒兩人再次震驚。
原來那天在皇家學院的小院中,李夜就知道回來後要去南疆,難怪他才不願意就自己的事情解釋什麼,原來他要趕回皇城,去南疆抗敵。
兩人在小院露臺上的匆匆一會,竟然是兩人再次分別的開始。
只不知道的是,這一回的分開,又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再會,而再會時,又會是要一種什麼樣的情形。
李紅袖看著小姐姐,若有所思地問道:“無雙,那小子在皇家學院沒告訴你這事嗎?還是你跟他起了什麼誤會?”
小姐姐看了一眼許靜雲,又抬頭看著李紅袖,搖頭無語。
這個時候的她只覺得嘴裡泛起了一股苦水,一直苦到了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