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李夜已經十五歲,身高雖然比明惠要稍矮一點,但也是將近是五尺的男兒了。
在先生離開後的第二年,他試著用小甕將寒潭之水打起來,在山洞的廣場上淬體。
堅持了幾次之後,竟然發現身上從天山捱了雷劈之後就一直存在有那一抹淺灰色,已經不復存在,全身上下又恢復了之前的色澤。
這也是讓他驚喜的事情。
一邊用獸皮擦拭著手裡的鐵箭,一邊想著師孃是不是該帶著沐沐回般若寺找自己了的李夜,忽然聽到了無憂的說話聲。
還沒等李夜張口,無憂便推開院門,喊道:“小師叔,看看誰來找你了?”話音未落,風塵撲撲的納蘭雨走進了院子,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
李夜一驚,放下手裡的獸皮、鐵箭,笑道:“納蘭大哥,你怎麼來這裡了?”
“小師叔,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呆在這裡了。”小無憂跟李夜招呼一聲,便轉身出了小雜院。
納蘭雨看著變化長高後的李夜,幾乎不相敢認。
呆了半晌才道:“兄弟,沒想到才幾年不見,你竟然變化這麼大,連我都不不敢相認了。”
李夜摸著寸長的頭髮嘿嘿一笑,道:“這不是長大一些了啉?話說你一個人來般若寺幹嘛?”
一邊說一邊拉著他在院中的桌邊坐下,伸手去拎桌上的茶壺。
納蘭雨端起杯子喝了一杯涼茶後,接著又倒上一杯喝下,這下掏出等到交給他的信。
笑道:“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你看完就知道了。”
李夜伸手接過先生用火漆封著的信封。取出小刀,輕輕地拆了開來。
......
“納蘭大哥是來接我下山回中域的?”李夜小心將先生的來信摺好收起,抬起頭來看著納蘭雨問道。
納蘭雨笑笑,道:“我這一路可是馬不停蹄,跟著的幾個兄弟都累壞了,我讓他們在佛都歇息,一個人上山來接你。”
“給大哥添麻煩了,先生跟我師孃、沐沐在中域過得怎麼樣?”
李夜壓抑住將要回歸的激動,靜靜地看著納蘭雨問道。
納蘭雨一笑,道:“先生他們自然過得極好,沐沐妹妹也長高了,變漂亮了,你回到中域肯定認不出來。”
“真是想不到,才幾年的時間,連沐沐地長大了,真快啊!”看著納蘭雨,李夜輕聲地說道。
“還有,你父母跟妹妹也來了中域,都跟先生住在一起,還有風雲城將軍府上的小公主跟他母親,這一大家子可熱鬧了。”
納蘭雨將杯子放下,看著李夜笑了起來。現在的國師府,才是真正的熱鬧。
“哦?母親她們也來了?無雙的母親跟秋明也來了中域,那確實很熱鬧,再加上沐沐,家裡不鬧翻天才怪。”
李夜想起李小雪跟沐沐在一起的樣子,臉上露出濃濃思念。
“兩個小傢伙,每天都是你師孃領著在修練,偶爾先生也會指導一下,我閒著無事的時候,也經常去哪住上二天,哪天不是雞飛狗跳的樣子。”
想起那三個傢伙的模樣,納蘭雨忍不住拍了拍桌子。
“唉,沒料到十年修行,才剛剛五年,便要離去,還真是捨不得啊。”
李夜看著眼前的小雜院,這裡的一草一木跟他都有很深的感情。“大哥,你先進屋歇息,今天就住在這裡,我們明天一早下山,我有些事情要去處理。”
納蘭雨揮揮手道:“你自去吧,我自會處理。”
李夜收起鐵箭等雜物,跟納蘭雨揮揮手,推開了小雜院的大門。
......
“如此說來,你決定離開方寸山了?”坐在佛堂中的明惠,看著李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先生所喚,不得不回!”李夜就著身子坐在明惠的對面,輕聲回道。
明惠再嘆道:“只是你第八層的心法始終不得圓滿,也就是說你到目前也不能恢復修為,使用身體裡的真氣,這對你在五域中修行,終究是有不小的風險。”
“那也沒有辦法,我越是著急,就越是沒有反應。”李夜輕輕搖頭。
明惠出神地看著佛臺上的菩薩,呆了半晌。
才平靜地看著李夜說:“也罷,你也不是去獨自行走江湖,再怎麼說也是在軍中效力,不用面對單打獨鬥的風險,等你將諸多麻煩解決後,再回來修行也不遲。”
“此番離去匆匆,師弟我來不跟玄天觀的清虛前輩產別,還請師兄他日見到他時,替我向他告罪,就說我終會有一日回來跟他學習煉藥之道。”
李夜想起清虛,心裡無比的愧疚。
“此事無妨,師兄替你處理。”明惠看著他,微笑著回道。
李夜神情堅定看著明惠,說道:“只是有一事還要向師兄請教,此番前往南疆,兵戈殺伐我根本無法置身事外,而我佛慈悲卻不是為了殺生!回到中域的我又要如何自處?如何面對?”
聞聽李夜的疑惑,明惠淡淡一笑:“金剛怒目,是為了眾生,菩薩低眉,也是為了眾生。這世上諸事本無對錯,有錯的只是人心......只有你願意不願意為之付出。”
“原來師兄說的跟我大佛寺裡的老和尚師傅是一樣的道理,師弟有些明白了。”
李夜若有所思地看著明惠,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微笑了起來。
“此番戰起,殺孽難免,你只要心守正道,心懷慈悲便可,關鍵的時候想著對方軍隊的後面也有百姓,也有眾生,能放下時且放下,這便是無上的功德。”
明惠嘆了一口氣,看著他靜靜地說道。彷彿他已經置身戰場,看見了即將到來的修羅地獄。
“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了嗎?例如談判解決?”李夜心有不甘,繼續問道。
明惠看著他搖搖頭,嘆息道:“能夠透過談判解決的問題,雙方就不會大興兵馬,刀戈相向了。”
李夜聞言,也禁不住嘆了一口氣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君王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師弟慧根深根,善哉善哉!你能如此思量,當真是一件善事。但有些事情,須知天道也無可奈何,一切罪惡皆來於人心,心性有了起心動念,便會衍生罪惡的源泉。”
“人心為善,人心為惡,原來人性也在一念這間啊?”李夜看著明惠,喃喃地說道。
“這個道理在你修行《無相法身》的過程中已經深刻體悟,為兄便不再多說了。”
明惠雙手合什,左手拈了一朵蓮花。
聽著明惠的話,李夜出神片刻後繼續輕聲說道:“此去山高路遠,想要再聽師兄的教誨卻是再不是易事,還望師兄得閒時來中域雲遊,也好讓師弟好好盡一番地主之誼。”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待住持師兄雲遊回寺,我也該出去走動走動,沒準那天我就會出現在師弟的面前。”明惠看著他,靜靜地笑了笑。
李夜靜坐佛前,思量再三,終是雙手合什跟明惠道別。
“既是如此,師弟告辭,若日後寺中有事,還請師兄捎信到佛都的無間客棧,那裡的夥計自會轉交給我,我定會前與師兄相會。”
明惠揮揮手道:“去吧,早些歇息,明天你還要趕路。離開的事情就不要跟寺中僧人訴說,無憂那傢伙我過幾天再告訴他。”
“如此甚好,我也不願打擾到寺裡的一幫僧眾和和位師兄。”李夜嘆了一口氣。
“若他日後想來與你相見,到時你對他照拂一二便是。記住:行走江湖,但持平常心、慈悲心、菩提心。”
明惠想起無憂的模樣,終是不忍跟李夜說了一些話語。
李夜點點頭,起身彎腰再次行禮,低頭退出了佛堂。
看著李夜離去的背影,明惠的眉頭緊緊皺起。
良久,才深深地嘆息道:“眼見這蛟龍入海,五域怕是要翻起一番波瀾啊。”
這一夜明惠佛堂的燈光通霄未滅。
這一夜小雜院的燈火也亮到天明。
黎明時分,李夜輕輕掩上了住了五年的小雜院大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毅然轉身而去,跟在他後面的,是一臉神情凝重的納蘭雨。
行至大殿前的廣場,李夜停下了腳步,對著大殿上的諸佛跪拜行禮。
再次抬頭,看了一眼莊嚴的金殿,拉著納蘭雨飛奔往山門外而去。
直到李夜轉身離開,大殿上的欄杆處才露出兩道人影,卻是明惠跟無憂小和尚。
這時的無憂已經哭紅了眼睛,抬頭看著明惠問道:“師伯,小師叔還會再回般若寺麼?”
此時的明惠眼中也泛起了漣漪。
揮揮手輕聲說道:“無憂呀,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也是修行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為師知道你與明塵師弟情深,待你再修行幾年,若是你還想著他,便下山去尋他,五域很小,你我都在這方天地。”
無憂點點頭,雙手合什道:“師伯慈悲。”
晨鐘響起,般若寺早課又將開始。
奔走在山道上的李夜,心中卻在輕輕唸叨:“般若寺,我還會回來的。”
清晨的山道上秋風蕭殺。
眼見不久就要飄雪。
......
立冬前的三天,晴,未時過半。
午間小睡了一會的小姐姐推開了房門,打水洗了臉,在客堂中呆坐了片刻,又去桌上拎起茶壺喝了半杯涼茶。
看看許靜雲的房間沒有動靜,便欲出門去找學院裡的藏書樓逛逛。
一番打扮之,下了露臺,行至院門,伸手開啟了緊閉著的大門。
“吱吖”一聲,大門應聲開啟,卻見門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袍英俊的青年,正欲伸手敲門。
小姐姐嚇了一跳,退回一步,沉聲問道:“請問你找誰?”
只見這黑袍青年咧嘴一笑,身子一閃,站在了一旁。
小姐姐抬眼一看,原來黑袍青年身後還站著一位如小姐姐一般身高,頭戴紫竹斗笠,身著白色麻布僧衣,腳踏芒鞋的少年。
“在下般若寺李夜,來找風雲城上官無雙,煩請姑娘引見。”
還未等小姐姐回過神來,低頭行禮的少年開口問道。
如一道晴天驚雷,小姐姐呆立當場,只見瞬間兩行眼淚便漱漱的流下......
“李夜!”小姐姐沒有想象中那般去擁抱這面前的少年,只是扶著院門,軟軟地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