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未至,先生已經坐著黑色的馬車離開了皇家學院,將李紅袖跟沐沐留在了這裡。
如願破境的師徒兩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兩日的時光,但是至到現在,兩人依然還是有一種雲裡霧裡的感覺。
許靜雲跟李紅袖的感情自不必說,兩人是越來越好。
在一起不是交流破境後的感想,就是想約李紅袖突破之後邀請許靜雲去皇城逛街。
本來心裡的些排斥小姐姐的沐沐,也在先生的精心安排之下,漸漸接受了小姐姐的存在,兩個小姑娘的感情也是日漸加深。
“無雙姐姐,等先生下回接我回皇城的時候,你跟我一起回去玩玩,我請你吃好吃的東西,帶你去花姐姐那玩玩,她哪的桃花酥可是沐沐最愛吃的。”
沐沐這些日子閒來無事,也跟著小姐姐去聽課。
地字班的學員突然見來了一個瓷娃一樣的沐沐,還是金丹五重的境界,紛紛稱奇。
而有了院長的吩囑,學院的教員也不去幹涉小姐姐和沐沐,由得沐沐這個編員的學員在學堂裡蹭課。
而小姐姐也從沐沐嘴裡瞭解到李夜這些年的生活跟修行情況,然而沐沐對李夜的境界還是守口如瓶。
跟李紅袖一樣的口風,不清楚他地境界,只是修行肉身。
“無雙姐姐,聽說東方玉兒也在皇家學院裡,我怎麼沒看到她呀?”沐沐嘟著嘴,心裡有些氣悶。
小姐姐一呆,回頭看著她說:“好象她母親前些日子過來,接她去皇城中有事,應該快回來了吧。”
沐沐哼了一聲,看著小姐姐道:“我聽師孃說,東方玉兒的母親退了我哥哥的親事,這女人心壞,下回見到,沐沐定要跟她打上一架,替哥哥出氣!”
小姐姐聽後忍不住笑:“沐沐我們還是女孩,不是女人。”
“不管怎樣,總是要跟她打上一架的!”沐沐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行,行!到時候姐姐給你助陣。”小姐姐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兩人拉著走,跳躍在從學院廣場回宿舍的草坡上,象兩個歡快的精靈。
......
方寸山上的李夜,這會已經回到了般若寺裡。
自先生離開後他便拼了命地在山洞裡修行,那長條形的劍胚在他的千錘、萬錘之下,漸漸成形。
後來閒著無事,他又將之前戴在身上的護腕、護膝也融化在地火池邊的凹槽裡,嘗試往裡加入了些許的銀幣,來打造箭枝。
發現還是太重,估計破虛僧留下的護腕、護膝也不是凡鐵。
幾次嘗試不成功,便暫時放棄,打算有空的時候加這個法子再鑄造一指導弓,送給沐沐。
脫掉護腕、護膝的他,全身減輕了二百來斤的重量。
奔跑在回般若寺的路上,讓他頭一回有了身輕臺燕,踏草無痕的感覺。
二個半時辰的山路,在狂奔之下,只花了一個時辰。
“師弟,你又走神了。”坐在他對面的明惠,輕聲打斷了他地思緒。
李夜怔了怔,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明惠,撓頭笑了笑道:“那個......師兄,我這不是剛領悟第八層心法嗎,心裡難免有些激動。”
明惠搖搖頭,說道:“看來要做到不以外動所擾,不以凡事動心,師弟你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李夜微微一笑,道:“對於修行之人,想要做到破境而不動心,確實有些難度。”
“那我是不是應該用木棒重重打敲打你一頓?”明惠淡淡地回道。
“師兄之前破境時心情如何?也是不喜不悲麼?”李夜有些好奇,面前這個境界奇高的師兄,不知當年修行的時候又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時間久遠,我已經忘了。”明惠看著面前這個小男孩,有些感慨,他自然不會將自己那背起醜事說出來。
心道難道我要告訴你,在你這個時候師兄還不如你這般麼?
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既然你是我師弟,我自然對你的要求要嚴格一些。”
李夜認真看著他說道:“我已經悟出了第八層的修行法門,要不了兩年,就能夠破境,難道說這樣的成績也不值得高興?”
“破境在有些修行者眼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在佛門弟子看來是件很無聊的事情。”
“師兄你對我的要求太高了一些,我會覺得壓力好大的。”李夜看著他笑道。
明惠瞪了他一眼,繼續說道。
“還有,別以為你現在早早就領悟了層心法,沒準在你這一生,卡住你修行最久的,便是這一層。”
明惠淡淡地說道,彷彿在訴說他人的閒事一般。
李夜一楞,笑著說道:“我不相信!會有那麼難麼?”
明惠回道:“時間會告訴你的!”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樣。
李夜沒有想到的是,他跟明惠的這一番對話,竟一語成讖,這看似容易的第八層心法,果然將他的修行卡住了許多年。
直到他多年之後再見明惠的時候,兩人說起此事,依舊唏噓不已。
李夜想了一會兒,然後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師兄……山中可有比白銀更輕的金屬或是礦石?”
明惠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寺中僧人大我修行拳腳上的功夫,還有便是棍棒之類,輕材質的金屬,很少見,你要這個做甚?”
“我這些日子在試著鑄箭,用竹枝太輕,用金屬又太重,我想尋個既堅固又輕巧能夠射得更遠些的材料。”
李夜想了想,回道。
“我想想……”明惠似乎想起了什麼,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過了半晌,才悠悠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玄天觀清虛老頭那裡,有這樣的金屬石頭,你有空的時候去找找他。”
李夜一呆,隨後笑著說道:“我家先生也讓我有空的時候去拜訪一下清虛道長,看來我真的要去他那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我想要的那種礦石。”
明惠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道:“一切隨緣,莫要強求。”
李夜愣了愣,想明白後點了點頭。
明惠看著他繼續說道:“你在寺裡掃了這許久的山門跟廣場,有沒有仔細觀察來寺裡的香客與居士?從你修行的法門上來看,寺裡的僧眾是眾人相,上山來朝拜的香客何嘗又不是?”
“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根源,皆是我相。因為有我,有了我的觀念,這是我的,我認為這是對的,那是錯的,我喜歡,我討厭,凡此以來就有了我相。”
“原來是這個道理啊,難道我之前領悟有偏差麼?”李夜自言自語道。
明惠看著他搖搖頭,自顧往下接著說道。
“有了我,就有你、有他、有大眾、有空間、有時間、有世界、有生死,也就是說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所以這四相的根源是我相,只要去除我相,方能到達無眾生相的境界。”
明惠說到這裡,李夜默不出聲,低下頭來思考,心裡卻捏著茶杯不放。
看著李夜的模樣,明惠繼續說道:“因為眾生心中皆只有我,有了我便有了分別心,有了分別心便再難升起慈悲心,而唯有心中有慈悲之心,才能心懷眾生。”
“慈悲是一切心的起源,沒有慈悲便沒有之後的菩提心麼?”李夜看著他怔怔地說道。
“唯有心升慈悲心後,方能升起菩提心,菩提心即是成佛的心。發菩提心,便是發上求佛道、下化眾生之心。”
明惠微笑看著李夜,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歡喜,自己這個師弟不需要多說,只需要輕輕點撥即可。
“而升起這兩種心的前提是,你要有一顆智慧心,唯有智慧心方能分辨正知正覺。智慧心是看破的智慧。”
“因為看破而能不被虛幻和表象所矇蔽,能夠看穿它的本質,因為智慧而遠離愚痴。”說到這裡,明惠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說到這裡,明惠停止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李夜,等著他將這些道理消化。
“師兄才華出眾,智慧若海,悲師弟拍馬所能及,既有此德,又因何嘆息?”
李夜心中正慢慢消化明惠這番言語給他帶來的震驚。
看著他悲天憫人的模樣,忍不住問道:“難道說有了這三種心便夠了?”
明惠搖了搖頭,說道:“如果光是如此便夠好,那便是人人成佛了。心升此心,還須持修,世人諸人便是一世修心,也不見得能立地成佛。”
笑了笑,看著李夜寬慰道:“不過我看師弟的智慧不淺,福澤深厚,不入佛門終是一件憾事。”
李夜搖頭回道:“師兄打住,師弟就算是修成下山,在世間也能修佛,在凡塵地能度人,這是我大佛寺的老和尚師傅跟我說的。”
一邊回道,一邊暗自腹誹:我還有父母妹妹一干家人朋友,還有小姐姐在皇家學院修行,怎麼可以跟師兄一樣離開世間,做一個與世無爭的高僧?
明惠一楞,看了看李夜,爾後笑了起來:“說來說去,卻是師兄我執著了,原來放下執著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師兄慈悲。”你夜笑道。
“你閒時可以坐在山門大殿上,多看看上山、下山的眾生,去藏經閣抄寫經文,這些事在你眼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等你下山這後再想感悟、體會,卻也是不易。”
明惠想了想,看著李夜輕聲說道,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夜心裡一驚,連忙雙手合什跟明惠行禮,恭敬回道:“師兄慈悲,師弟受教。”
明惠揮揮手道:“你且回屋,我要完成今日的功課。”
說完起身燃了一柱清香,拿起桌上的佛珠,左手拈花,口中開始低頌經文。
李夜再拜,起身推門而去。
......
接下來的日子,寺裡的一干僧眾,發現平日裡難見蹤影的小師叔似乎閒了下來。
每日裡掃完廣場後就坐在大殿外的石凳上面,望著上山、下山的香客發呆。
藏經閣的幾個長老也感覺奇怪,平日裡都是將經卷借回抄寫的李夜,居然每日裡都會來藏經閣中抄上一到二個時辰的經卷,也不帶走,抄完了就擱在經架的邊上。
寺裡眾僧紛紛將李夜這些舉動告知明惠,明惠笑笑:“莫去打擾他,這是師弟自己的修行。”
自先生離開後,在明惠的點化下,李夜開始了在般若寺里長達近三年的修行、修心。用看的話說:“掃地可以明心,抄經可以見性。”
這才是他來般若寺修行的真義。
往後的日子,不是在般若寺,就是在去玄天觀的路上。
瘦小的影響奔跑在方寸山的山間小道上,如一道旋風。
這是李夜在方寸山上最安靜的三年。
也這是李夜這一生中最安靜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