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歐陽東籬沒有再跟李夜討論過要不要找女人,該不該去成全唐先生跟先生這些問題。
更是絕口不提何時離去,每日裡只是吃茶喝酒,與先生暢談往日裡的那些經歷。
但是李夜知道,眼前的師傅已經準備好隨時離開方寸山了。
沐沐和夏梧桐本著勤學好學苦學的精神,每日裡纏著李夜練上一到二個時辰的劍,偶爾李紅袖和唐秋雨也會來湊一下熱鬧。
只不過李紅袖跟李夜練了幾日後,便跟先生說這傢伙是妖孽,純粹的過招打不過他,讓先生教她領悟劍意的法門。
先生在她糾纏數次後,大感頭疼,最後無奈之下,指著滿天的雪花說:“明年此時,你能一劍斬去二朵雪花,說不定後年這個時候你就能領悟出劍意。”
李紅袖一急,嗔道:“那過了冬天,這天上不下雪怎麼練?”
先生正想著數落她,沒料到邊上的沐沐神叨叨地接著說。
“師孃,沒了雪花,還有桃花、杏花、梨花、松針、落葉、竹葉,可以練劍法的方法太多了,改天讓哥哥去尋些松針陪師孃練練。”
李紅袖一楞,回頭看著沐沐說:“小壞蛋,你想累死師孃嗎?”
“沒有呀,沐沐覺得挺好玩的,不信你去問哥哥。”
沐沐見李紅袖不高興,撇了撇嘴,一溜煙跑了出去。
看著李紅袖的樣子,唐秋雨在一旁笑道:“妹妹若想盡快領悟出劍意,這些法子確實是個好方法,只是這單調、累人的事情,你能堅持下去麼?畢竟你可不是李夜那傢伙,可以什麼都不想,一門心思地只想著修行。”
說完,有意無意地看了坐在一邊的先生一眼。
“象你這麼說,我怕是永遠也無法領悟那劍意了?”
李紅袖不甘心地嘆息道。
“難道你不能象夜兒哪樣,每天哪怕花上一個時辰練劍,這幾年下來,就是用水磨的功夫,也能將你的劍法提升上去,說不定哪天就能頓悟了。”
先生看著自己的女人,無可奈何地輕嘆了一聲。
“妹妹要不要找個時間跟我去青城呆些日子,有宗門裡有修練的氣氛,說不能對你的劍法有幫助。”
唐秋雨想著不久就要跟下山,忍不住想邀請李紅袖一道同行。
李紅袖看了一眼先生,搖搖頭道:“謝謝姐姐的好意了,先生在哪我就在哪,這劍法可以慢慢練,我可不想因為練劍連自已的夫君都不要了。”
說完低下頭,象做錯事的孩子,仔細看著地上那一雙繡鞋。
先生本想著勸她跟唐秋雨去青城轉轉,聽李紅袖這麼一說,便打消了主意。
心道雖然李紅袖眼下還不能感悟劍意,卻並不影響她的修行和破境,自己也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日子。
看著她樣子,忍不住莞爾一笑:“修行又不是為了跟人打架比狠,就算你不能領悟劍意,還可以修行其它的法門。”
李紅袖一怔,抬起頭呆呆地看著先生,眼眶裡漸漸有了霧氣。
......
歐陽東籬沒有等到十五,便在一個初睛的清晨離開了青石小院。
一如他之前說的那般,沒有跟任何人道別,悄悄地,正如同他來時的那般。
這日的李夜起的稍晚,快到已時他才睜開眼睛,正欲推出而出,卻只見歐陽東籬睡過的床邊靜靜地放著三枝金箭,金色中有一絲幽光。
李夜心裡“咯噔”一聲,心道不好,師傅還是不告而別了。
站在床前,李夜輕輕地嘆息了數聲,這才捏著三枝鐵箭推門而出。
來到客堂,只見先生已經端著一碗白粥在喝。
“歐陽先生呢?他昨晚可是沒喝幾杯,今天怎麼就起不了床了?”
先生看著李夜輕聲問道。
“師傅走了!”李夜低聲呢喃道:“將手裡捏住的三枝鐵箭放在了先生的桌前。
“他說走的時候不會跟您和師孃打招呼,我以為他說著玩的......”
李夜的聲音有些蕭索。
“走了?他能走去哪?你放心,他過幾天還會回來的,這傢伙的脾氣我知道。”
李紅袖給李夜盛了一碗粥,大咧咧地說道。
“那個......師傅是離開方寸山了,我之前跟我說過,他要去尋找他自己的機緣,只要破境就會離開五域,還說要教的,都教給我了,他要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夜說道這裡,聲音更加低沉。
先生放下手裡的碗,拿起桌上的金箭,輕輕皺起了眉頭:“這是他留給你的?”
“李夜點點頭,師傅之前還給了我一把無玄的鐵弓,也是用天外殞鐵打造的,他身上的寶貝全都給我了。”李夜回道。
“這傢伙,走了也不說一聲,枉費老孃好酒好菜待他了。”李紅袖嘀咕起來。
坐在一帝的唐秋雨眼見李夜難受,趕緊勸道:“這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或許日後你們師徒還能在中域相見,他哪能說走就走,飛昇的機緣可不是那麼好找的。”
先生想了想,看著他說道:“人世間諸多苦難,這愛恨別離最讓人傷神,你早在大佛寺裡就明白了這個道理,為何在般若寺又修行後,反倒是看不開了呢?”
李夜咬著嘴唇,木訥了半晌。
才低低迴道:“弟子那時只是在老和尚那裡明白了這些道理,但是卻沒有親身感受。”
“直到後來離開爹孃跟先生師孃出行時,心裡才升起一絲離愁,卻想不到今日裡,這離愁竟長大了許多。”
李紅袖聽完,心中如同刀刺,竟然說不出話來,只是呆呆地看著李夜。
唐秋雨一怔,心道自從自己的師傅飛昇後,自己多少年已經沒有嘗過這人間的離愁了,難修道到最後,將自己的一顆心修成磐石了?
先生聽完李夜這番話,不禁莞爾,將手中的鐵箭還給李夜。
淡淡地笑道:“不是這離愁長大了,你夜兒你自己長大了。雖然佛門皆雲要遠離世間的八苦八難,但我們終究是人,是人便會有七情。”
“總不成讓你修行到最後,將自己的一顆心修成磐石般堅硬吧。”
李夜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先生回道:“謝謝先生,弟子受教。可即便如先生說的這般明白,弟子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唐秋雨和李紅袖看著李夜,兩人齊齊嘆息了一聲。
“看來你離開般若寺太久,差不多該回去看看明惠和尚了。”
先生搖搖頭,繼續說道:“我不太懂佛法,但是煩惱即是菩提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一點的,你讀了那麼多經文,難道不懂?”
李夜一怔,脫口道:“經文是經文,我是我,和尚是和尚,我還未出家呀?”
李紅袖跟唐秋雨聽李夜這麼一說,楞了半晌,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紅袖拍了拍李夜的臂膀說:“小子你可不能出家,我離開風雲城的時候,可答應了你母親要看好你,千萬不能讓你出家,你家夫子還等著你學成歸來,傳宗接代呢。”
唐秋雨一聽,忍不住又一次捂住了嘴巴。
先生起身,拂了指衣袖,道:“我去外面走走,趁熱把這粥吃了,吃完洗碗去。”
說完提腳往門外走去。
“這下雪天,往哪去?難不成去觀裡找清虛那老道士喝茶去?”李紅袖嘀咕道。
唐秋雨拍了拍她的臂膀,輕聲說道:“怎麼說歐陽大師也是先生的摯交,這好友離去,再相逢不知何時,他自然會感懷傷情,只是不想在我們面前流露而已,你可別亂惹他。”
李紅袖一呆,說道:“我真笨,可沒想到這一遭。”
李夜聽著兩個女人的叨叨,也不接話,只往自己碗裡的白粥看去。
......
“師孃,今日裡怎麼不見沐沐跟梧桐師姐?這都午時過半了,還不回來。”洗完碗的李夜回到客堂裡燒水煮茶,看著李紅袖問道。
“沐沐這丫頭嘴饞,一大早吃完粥就拉著梧桐出門了,說是抓幾隻山雞回來烤著吃,說是好久沒吃過你烤的肉了。”李紅袖看著她,漫不經心地回道。
“師孃你心真大,就不怕她兩人出事?”李夜笑道。
“出個屁的事,這荒山上,除了玄天觀裡的那些人,連個鬼影都沒有,再說她倆都是金丹境的修為,最多掉進坑裡摔一跤,有什麼好怕的。”
李紅袖接著說:“過了十五,等天氣好些,我就要跟唐先生下山去佛都,你先生也會去,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好象你還沒去佛都逛過呢。”
唐秋雨聽李紅袖這麼一說,也連忙跟道:“你那兄弟在佛都又開了一家客棧,你要不要下山去看看他?你在山上呆得悶了吧,正好去山下散散心。”
卻不料李夜搖搖頭,看著兩人回道:“我就不去了,等你們下山後,我回一趟般若寺,有許多疑問,得回去跟師兄請教。”
他這會心裡正想跟明惠請教《無相法身》修行的問題,眼見看見了破境的希望,卻找不到破境的契機,哪會有心思下山去玩。
李紅袖一氣,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修行修傻了吧,哪有天天呆在深山老林裡的道理,連這山下都不願去。”
李夜沒有理他,只是抬起頭,看著客堂外的天空,淡淡地低吟: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好夢由來最易醒。
唐秋雨和李紅袖一楞,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怎麼會莫名其妙感懷人生,讓兩個神精大條的女人心裡也不由得泛起了一絲漣漪。
李夜看著面前兩個發楞的女人,突然感覺有些怪異,只好訕訕說道:“這是我師傅那天跟我叨叨的,估計是讓我抓緊修行,別等到以後再後悔。”
“切!你以為老孃聽不懂這其中的含意麼?”李紅袖白了她一眼。
唐秋雨靜靜地看著李夜,想要將面前的這個男孩看穿,只是她花了幾年的功夫,從天山看到方寸山,也看不清這小男子的心思。
“即便如此,這人生還是要繼續。”莫名其妙,她也回了一句。
“是好是壞,這人生還是要繼續......”李夜低頭,回味著唐秋雨的話。
想著這會歐陽東籬差不多應該快到佛都了,一顆揪住的心不由得要松,咧著嘴笑了起來。
“那便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