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還俗當然是成家立業呀!難不成你出家八年,修佛修傻了?”
劉氏伸手往李長生的額頭摸去,心道兒子是不是生病了。
李長生輕輕地推開劉氏的手,紅著臉說:“母親我現在是大修行者了,怎麼會生病?”
說話間來到了堂前,看著端坐桌前的李老太爺,撓了撓頭說道:“兒子修行正在緊要關心,佛門四大手印還有兩門沒有學會,哪能輕易還俗成親?”
李老太爺聽完氣火,拍著桌子道:“當初我可是跟你師傅說好的,你願意出家就出家,啥時候想還俗就還俗,不得阻攔。”
看著瞪吹鼻子瞪眼的老爹,李長生有心頭疼。
找了個理由道:“我剛滿十七,還不想成親,等幾年再說吧。”
劉氏這時已經靠著李老太爺坐下,伸出手輕輕捏著他的肩膀。
笑著說:“那可不行,清風郡昊天書院的宋長春後天就會帶著她女兒宋玉兒來白雲鎮,正好你回來了,後天就把親成定下來,就算不著急成親,那就先訂婚吧!”
李老太爺點點頭,看著李長生說道:“你大哥跟你姐姐成成家了,現在就只有你剩下你了,趕緊把正事辦了,也讓我跟你娘了卻一樁心事。”
李長生低著頭緘默片刻,長長一揖及地,然後轉身往裡屋走去。
“我今日裡起得早,去房裡歇息一會。”
李老太爺一楞,指著李長生的背影說:“你看看,這才出家幾年,回來都不願陪老爹老孃了。”
劉氏一聽,瞪了他一眼道:“他這會回到家,估計天沒亮就下山了,讓他好好睡一覺,一會我去吩咐廚房做些他喜歡吃的菜。”
李老太爺揮揮手道:“你在家看著他,我去商行轉轉。”
說完起身往外走去。
......
回到自己的房間躺下,李長生一覺睡到了酉時才醒,連午飯也沒有吃。
穿上衣服套上鞋子走到堂前,劉氏正張羅著下人擺上碗筷,看著從裡屋走出來的李長生,上前拉著他挨著自己坐下。
指著桌子上的菜說:“娘讓人做了你往日裡喜歡吃的菜,一會你可以多吃些,山上修行清苦,回到家裡好好享受一下。”
“老爺子,你在哪磨蹭什麼,快過來吃飯了!”
劉氏扭過頭朝院子裡喊了一嗓子。
在李家唯一敢用這種語氣喊李老太爺的,也只有劉氏,甚至還要刻意帶上一個尾音,惹得端著碗盛飯的李長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只有回到了自己的家裡,才能夠真正放下在寺院中修行的那一份執著。
本來心情有些焦慮的他,叫劉氏這一嗓子的喊叫,頓時煙消雲散。
“這幾月商行生意不錯,到了夏天應該會更好一些。”
李老太爺慢慢地走了進來,清了清嗓子,看著劉氏說道。
聽到李老太爺說生意不錯,劉氏站起身來,伸手招呼他過來坐下。
笑著說道:“生意好,是好事呀,看來該給長生訂婚了!”
李老太爺在劉氏的邊上坐下,看了一眼李長生,點點頭,表示同意這個提議。
李長生一急,焦急站起來,擺了一下手道:“不可!”
劉氏瞪了李長生一眼,心想子女的婚事向來都是父母作主,哪裡輪到你自己拿主意。
當下看著他問道:“為什麼不可?”
“兩人訂婚是何等大事,兒子現在還是出家的僧人,就算清風郡的人要來鎮裡也不能這樣敷衍了事,要訂親之前,我總該回山問一下師傅,請示他的意見。”
李長生看著兩人認真地說了起來,他可不想這麼著急。
李老太爺端起桌上的酒甕,給自己倒上一杯。
抬頭看著李長生,面色凝重地看著他說道:“我說兒子,你不會是想真的做一輩子和尚吧?”
劉氏一楞,扭頭看著李長生道:“他敢麼?我還等著他成親後給我生個大胖子小傳宗接代呢。當初可是跟淨道大師說好的,等長生大成年後就還俗的。”
李長生的臉色有些惘然,他覺得自己老爹老孃也太著急了,自己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居然遇上了家裡的逼婚。
他覺得跟自己在修行中遇到的障礙,在這莫名其妙的指腹為婚的親事面前,都算不上回事。
他寧願花更多的功夫去修行剩下的兩道掌印,也不想去認識這清風郡來的宋玉兒。
看著兒子臉上神情……猜到他所想何事,劉氏起身給往他碗裡夾了兩塊雞肉。
低聲寬慰道:“這是有黃豆醬炒的,是你小時候最喜歡吃的菜,嚐嚐味道如何。”
“謝謝母親。”李長生起身點點頭,看著劉氏說道:“想了想,我現在是跟著師傅吃素的。”
說完這話,他又將碗的雞塊夾給了正舉著杯子飲酒的李老太爺。
府裡的傭人象看著怪物一樣看著李長生,心道這不是小少爺最愛吃的菜麼?小時候天天纏著劉氏做給他。
現在倒好,只是去了須彌山修行幾年,回來邊最喜歡吃的黃豆資醬炒雞肉也不吃了,難道真的要出家做一輩子的和尚以?
李老太爺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對著劉氏說:“兒子想吃什麼由得去,只要回家老老實實成親就行。”
劉氏連連搖頭,看著低頭吃飯的李長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說道:“兒子啊兒子,我不管你吃什麼,但是你真的要聽爹孃的話,將清風郡宋家的小姐娶回家來。”
李長生微微一笑,抬頭看著劉氏說:“等兒子回去,跟師傅說一聲,讓他准許我還俗回家,到那時我自然會聽從爹孃的安排。”
心道等我回到寺裡,絕對輕易不再下山,就算要回去得再過幾年。
李老太爺和劉低哪裡知道自己兒子的心事,兩老人相看了一眼,心道明天開始就讓人守著不讓你回去寺院,再怎麼說也得把親事定下來再說。
......
然而沒等到李老太爺和劉氏找人看住李長生,第二天天沒亮,他就悄悄地離家回山,連早餐也沒來得及吃,更別說跟兩老道別了。
直到吃早飯時候拍門不應,劉氏推門進去,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已經走掉了。
氣得她回到堂前在李老太爺面前拍著桌子道:“你說這孩子,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悄悄地回去了,這宋家明日裡就要帶著小姐來鎮上,這如何是好呀!”
李老太爺抬頭看著門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無可奈何地說道:“孩子長大了,你道他還是七八歲的時候,什麼都聽我們的麼?明天宋家來人,就實話實話,若是有緣,就算長生躲進了不空寺,他們也會再面的。”
劉氏坐在李老太爺的對面,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紅著眼睛說:“這孩子,從小沒讓我們操過心,沒想到長大了,反倒不省心了。”
李老太爺的面色也有些難看,但是看著劉氏傷心,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掏出絲巾遞給她。
喃喃地說道:“先吃飯吧,一會女兒過來你跟她商量一下怎麼辦。”
......
蒼茫的須彌山深處,有座隱在古樹山澗中的寺院,正是李長生所在的不空寺。
不空寺最深處的佛殿裡,從家裡悄悄回來,意欲逃婚的李長生,此時恍如釀成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正結跏跌坐在佛殿裡的地板上。
手裡捏著一串已經被他轉了八年的菩提佛珠,口中呢喃,念頌的正是《楞嚴經》,臉上的那些愧疚也正漸漸地淡去,換成了淡淡的莊嚴佛相。
“眼色為緣,生於眼識。眼有分別,色塵無知。識生其中,則為心在。......兼二不成,非知不知,即無體性,中何為相。是故應知,當在中間,無有是處......”
淨道大師曾跟李長生說念頌經文能靜心,觀想諸佛能入定,但是不知從何時起,李長生在唸頌經文的時候也能入定。
這在寺中弟子的眼中,是不可思異的事情,而他卻如吃飯喝水一般習以為常。
觀想入定。
入定觀想。
這只是修行佛法的一種方便法門,平時他入定後觀想的是諸佛。
而今天入定後神識離身,觀想到的卻是一處荷塘,曲徑通幽的石橋盡頭是一處涼亭,涼亭之中有一長髮白裙,二八年華的少女去撫琴。
琴聲清幽,如水中蓮花,在風中搖盪,穿雲破霧,有一道暗香撲進了他的鼻中,彷彿身處仙境。
泠泠七絃上,靜聽山風寒。
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李長生移步輕吟,欲上石橋,去見佳人,沒等他看清女子的容貌,卻見湖中亭臺漸漸隱去,落眼處是那一抹白裙上針繡的杏花,似幻似真......
李長生一急,大叫一聲道:“姑娘且留步!”不料卻從入定從醒了過來。
低頭一看手裡捏著的菩提正好轉動到第一百零八粒處,再往前即是佛頭。
“遇佛回頭?這是何意?”李長生低頭看著手中的佛珠,喃喃地自言自語。
心有所動,便抬頭往佛殿上的諸佛望去,卻見殿上諸佛正低眉垂首地看著他。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無人可念,如何能觀想到佳人?”
李長生搖搖頭,起身離開了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