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惠在李夜小雜院裡喝豆腐蘑菇湯的第二天,般若寺裡從傳開了原來在大殿前掃地的小和尚,居然是明惠師叔的師弟。
這個貌不經傳、有著一張淺來色小臉的清瘦少年,原來有很大後臺和來歷的傢伙。
於是,原來在齋堂外面排隊時,都喜歡取笑李夜幾句的師兄們再也不敢了,都拿敬畏的眼神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個小怪物。
有不相信的師兄再三跟無心和無憂確認,後來連圓臉的無憂都煩了,於是跑去找明惠師叔訴苦。
於是某天清晨在做完早課後,明惠在大殿上證實了這一傳言。
一時間寺裡僧眾之間傳言更猛,都說這小和尚會不會是住持大師的私生子等等......
而當事人李夜則是更鬱悶,他來方寸山上的般若寺裡修行,本來是來求法的,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修行。
之前偶爾有幾個師兄跟他開開玩笑,也覺得不錯,象個正常的寺院生活。
沒曾料到這安靜的生活沒保持一月,還沒等天住持大師回山,這個不靠譜的明惠大師居然認了自己做師弟。
這下玩大了,寺裡的師兄、師弟都不敢再跟他開玩笑,連平時走路遇見也躲著他。
這日吃完午間齋飯,李夜厚著臉找到明惠大師的佛堂,叩了門進得佛堂之內。
看著明惠大師正跌坐唸經,於是上前請了安,然後在他跟前也跌坐下來,苦著一張臉看著他。
“大師,你毀了這寧靜的修行!”呆坐了片刻,李夜忍不住發了一句牢騷。
明惠大師將水壺拎著在了火爐上,笑著說道:“你門外取些木炭來生火,先煮一壺茶。”
李夜呆了一下,心想你一句話就搞得我不得安生修行,好好的生活讓你毀了,現在找你居然要我煮茶給你喝。
心裡想歸想,臉上卻不好表露出來,還是老老實實去佛堂外面取了些木炭進來。
讓明惠大師取出火摺子生了火,看著爐火一點點燒旺起來。
“您不給我解決這問題,我沒辦法修行;您不讓我安靜地修行,我天天來煩你。”
諸如此類只有在市井裡才會說出來的胡話,李夜在明惠大師面前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
這是他從修行以來從未說過的話,他之前也只是聽小胖子唐朝和胡歌兩人吵架時說過。
沒想到現在要說出來,對付面前難搞的明惠師叔。
只是因為心裡苦悶,才會用這和無賴和自己從未用過的手段。
然而即便是李夜就這樣說了,而且一幅故作凝重的表情,也絲毫沒引起明惠大師的注意。
他捏著手裡的佛珠,老神在在地念頌自己的經文。
直到爐火上沸了,李夜還沒有溫壺洗茶的動作,他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睜開睛靜靜地看著一臉激動的李夜。
淡淡地指著火爐說:“水燒沸了!”意思是這是吃茶的時間,不論他語。
李夜一楞,看了一眼翻滾的水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道我就先煮茶給你喝,看你一會怎麼解決我的問題。
於是從臺前取出茶具擺好,認真地溫壺、洗茶、洗杯。
煩歸煩,但是他一但開始煮茶,卻也能收住自己的心神,專注地做好手裡的事情。
看著李夜熟練的煮茶動作,嗅著屋裡漸漸升騰起的茶香,明惠大師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我說師弟呀,你眼下遇到的事情連小小的障礙都算不上,如果你非要在意師兄弟們對你的分別心,那你來般若寺修佛幹嘛?你在東玄域的市井中就可以修行了。”
“你大佛寺裡的師傅沒有跟你講過‘寒山與拾得’的典故麼?是不是要師兄在這裡給你再講一遍,你才能收住自己的心神,好好唸經修行?”
明惠大師靜靜地看著李夜,不冷不熱地說道。
李夜拎著茶壺的手一抖,心裡顫了一下,暗道自己苦苦修了好些年的心境,一路走來都是波瀾不驚。
沒曾想居然因為寺裡師兄們的幾句閒言床語,倒亂了自己好不容易平靜如水的心境。
深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將壺裡的茶水給明惠大師添上,端到他的面前。
停頓了一會,才輕聲地說道:“弟子愚笨,不經意之間又著了相。想當初跟大師在三域交界處遇到五個元嬰境的殺手,我也沒有心驚。”
“沒曾想到卻因為寺中諸位師兄的一些言語而亂了心境,實在是慚愧,讓大師笑話了。”
明惠大師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淺嘗了一口,滿意地點點頭。
看著他說道:“以後叫我師兄,不要再叫大師。我只是認你做師弟,又不是認你做師傅,你有什麼好怕的?佛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我都沒有在意,你又何來揀擇呢?”
李夜一聽,如五雷轟頂,頓時呆住堂前,看著佛臺上的菩薩,半晌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回過神來的李夜,拜倒在明惠大師的面前。
清了清嗓子說道:“感謝師兄的點化,明塵以後會好好修行,不枉師兄的一番苦心。”
說完這番話,正身端坐,端起面前的茶杯,滿心歡喜地喝了下去。
明惠大師看著他的樣子,也是十分地高興。
舉著茶杯對他說:“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很好,寺裡的弟子們叫你師叔你自可心安地承受,叫你師兄、師弟又何妨?叫你掃地的小和尚又有什麼不可以?”
“師侄們在大殿裡唸經做早課,師叔在大殿外掃地晨除,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麼?大殿裡面和山門處的臺階上,難道都不是修行麼?”
說完這番話,伸手寬大的手掌,輕輕地敲了一下李夜的頭頂。
“謝謝師兄的當頭棒呵,明塵當自銘記內心。”李夜微笑著回道。
明惠大師是得道之人,李夜是早聞道而放道,兩人說話間不需要更多的解釋,自然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我今日做了你的師兄,就是想著早些能讓你道心圓滿。我願意做您的師弟......無關他人的看法,也不用作出艱難的揀擇。
明惠看著李夜,李夜看著明惠,一老一小,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在般若寺中修行的僧人很多,但是能在李夜這樣的年紀聞道而入道的人卻沒有。
就算是圓臉的無憂小和尚,也才堪堪聞道而已,更別說是心事重重的無心和尚了。
所以明惠很是喜歡眼前的這個小師弟,而李夜也是非常喜歡面前這個貌似不講道理的師兄明惠。
李夜聽懂了明惠大師的一番話,心情歡自之下,覺得往爐裡添的木炭也在發出歡喜的笑聲。
一老一少喝了二道茶,佛臺上的菩薩歡喜地看著坐下的二個弟子。
李夜放下手裡的茶杯,想了想,將破虛僧留下的《法華經》取出來,放在明惠師兄的面前。
雙手合什念道:“阿彌陀佛,師兄這是破虛僧留下的經文,我已經重抄寫過,這卷經文想必是破虛師尊親自手抄,以後就讓它回到般若寺裡吧。”
明惠大師雙手翻開已經發黃的經卷,看了二頁,又輕輕地合上,嘴裡輕輕地念了幾句經文。
看著李夜說:“象這樣用絲絹抄寫的經文,現在寺中收藏的也不多了,這應該不是破虛大師手抄的,而是千百年前大德高僧的遺物,明塵師弟你今日讓《法華經》迴歸般若寺中,待得住持師兄回來,我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這是天大的功德呀!”
“弟子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得到破虛大師傳承,能讓經文迴歸寺中,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師兄費神。”
李夜微笑著回道。
明惠看著李夜說道:“世間機緣萬千,上千年的蒼海桑田,也未見前世高僧的手抄的經卷迴歸。你來到寺裡修行不過一月,卻能讓流出的經文迴歸,這不是僅是機緣,更是你與佛的緣份深厚。”
李夜看著他的臉,想了想笑著說:“師兄不知我在天山得到這卷經文這前,便是破境到金丹之時,生生地捱了二道雷壁。“
”所在的崖坪上露出了破虛大師留下的佛謁,這得進得洞內得到了傳承......”
“你破境到金丹竟然捱了雷劈?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明惠大師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我自出生就挨雷劈,捱得多了早就習慣了......破境到金丹後,我的膚色就成了這個樣子......後來一不小心破境到元嬰,又捱了三道雷,漸漸地變淺了些。我之前還費了半年的功夫編了一個紫竹的斗笠,出門都是戴在頭上,怕嚇著別人......”
說話間,將空間戒裡的紫竹斗笠取了出來,遞給對面的明惠。
明惠大師接過李夜遞來的斗笠,拿在手裡細細地觀看。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門道。
只好問道:“我說師弟,這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斗笠麼?你至於要花上半年的時間來編織麼?”
李夜淡淡地笑了笑,沒有明說。
只是指著斗笠說:“師兄翻轉過來再細細看看。”
明惠大師聽完,手一轉將斗笠翻了過來,仔細地看了又看,過了半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又唸了幾句經文。
這才說道:“真是沒想到,師弟在天山上苦修,還能有心思將《地藏經》雕刻在這薄薄的紫竹片上,實在難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山中無日月,閒來無事,只好找些事情來打發光陰了。”李夜微笑著回道。
明惠大師點點著,輕輕說道:“佛祖說過,一動一靜皆是修行。看來師弟你的慧根確實很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