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江水上飛。
血也在江水上飛。
商船不緊不慢飄向前方,嚇破膽了兩艘賊般終於敵不過心裡的恐懼,掉轉風僅有的風帆,往相反的方向逃命。
晨霧散開,江上有飄著濃濃的血腥。
船上的夥計早已經生火煮飯,謝老闆端著一鍋魚粥放在先生和李紅袖的面前,笑著說:“昨天的刀魚還剩下幾條,切碎了煮在粥裡鮮著呢。
沐沐拎著弓走進船艙,看著李紅袖,撇了撇嘴,道:“沐沐還沒玩過癮,賊船上的水匪掉頭跑掉了。”
李紅袖伸出手替她理了一下額頭上的亂髮,微笑著說:“沐沐長大了,都可以保護師孃了。回頭到了白玉城,要多給你買些桃酥吃。”
沐沐挨著她坐下,笑著說:“哥哥手太輕,狠不下心來殺水匪。”
先生拿起勺子盛粥,皺了一下眉頭,道:“夜兒那叫放生,殺與不殺都有道理。”
這裡船裡的夥計走進來,看著謝老闆說:“小師傅趴在船尾不停地哎嘔吐,你們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李紅袖一驚,脫口道:“這小子又不是頭一回,怎麼還有反應?”
沐沐站起來,捍著拳頭說道:“我去扶哥哥進來。”
先生伸出手拉她坐下,將手裡盛好的粥遞給她,淡淡地笑了笑,道:“我過去看看。”
......
看著漸漸遠去的兩艘賊船,聞著滿江的血腥味,李夜終於忍不住趴在船上狂嘔起來,甚至將昨夜裡烤的刀魚沒有完全消化的那部分也吐進了江裡。
先生蹲在邊上,輕輕李撫摸著他的背,輕輕地說道:“大佛寺後山你殺葉無涯的時候怎麼沒有反應?”
李夜趴在船板上,伸手往江裡勺了些水洗著吐裡的髒物。
苦笑著說:“弟子那回頭一次跟人交手,經驗不足,差點死在葉無涯手裡,最後撿著半條小命回到小雜院,當時心裡只想著如何活下去,哪裡顧得著去想著惡不噁心,反不反應。”
“如今聞著這滿江裡飄蕩著的血腥味,實在忍受不了想嘔吐,讓先生和師孃笑話了。”
先生望著遠去的賊船,輕輕地說道:“你心地善良,不願多造殺孽,我也不好說什麼?只是你經過這一回與水匪的截殺,以後再面對敵人,當不能再心軟,否則到時候死的人就是你自己。”
李夜靠著船尾坐下,慘笑道:“這個道理弟子明白,以後自會小心。”
先生站起來,拍了拍衣袖,抬腳往船艙裡走去,笑著說:“看你這個樣子,早上的魚粥也吃不進去了,你就回艙裡睡一覺吧。”
李夜點點頭,道:“謝謝先生,我先在這裡歇會再進去。”
......
李紅袖看著先生一人走回來,笑著說:“小傢伙真的反應這麼大?你去了他都走不回來。”
沐沐一邊勺子吃魚粥,一邊“咯咯”笑道:“哥哥這點不如沐沐,在我眼裡那裡賊人就跟天山上的野獸一樣,你不殺它,它就會撲上來咬死你。”
謝老闆端著碗,看著沐沐,呆呆地說不出話來,眼前的沐沐才七歲左右,居然是殺人不眨眼的小魔女。
先生給自己盛了一碗粥,看著李紅袖,輕輕地說道:“這才是他入世的第一戰,大佛寺那一回算不得。”
李紅袖點點頭,回頭看著船尾,輕輕地說著道:“還不錯,總算沒讓師孃替她動手。”
謝老闆在邊上陪著笑,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道:“感謝幾位救了我們全船夥計和貨物,回到白玉城可要讓我好好請你們吃一頓大餐。”
沐沐放下碗,拍拍手,“咯咯”笑道:“老伯伯你可以記得到時候給沐沐多買幾盒花滿樓的桃花酥呢。”
謝老闆哈哈笑道:“那是一定,決計少不了給你花滿樓的桃酥。”
一場有蓄謀的生死襲擊,在李夜和沐沐兩人不經意中修練的箭下悄然消失。
從先生上船買弓箭給李夜和沐沐,到他們對陣殺水匪,前後只不過十來日,這比李夜當初在天山上練劍的時候縮短了不知多少倍。
李夜躺在船艙裡不停地挪動著身子,想給自己找一個舒適的姿式,卻總不如意。
靠在窗畔的棉墊上,試了許多回,痠痛的身軀終於找到了支撐點,不由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看著船艙頂上的木板,喃喃地說道:“這回用力得狠了些,看來箭道還得好好修行。沒有修為光靠肉身的力量,也是不能持久的。
靠著窗畔,眼睛那著一束淡淡升起的晨光,很想喊一聲沐沐給我端杯茶水過來,張了張口,終是沒有喊出聲,頭一歪,沉沉睡了去。
......
從淡水到列夕,商船又在富春江上行走了一日一夜。
謝老闆說因為商船上有些貨物要在鎮上交接,建議先生帶李夜幾人去鎮上歇息一夜。
先生領著李紅袖、沐沐走到前面,戴著斗笠的李夜在後面跟著。
“列夕鎮是一箇中域商業物流交換中心,很多貨物都在這個鎮上集散,也是我們此行最後的一個小鎮,前面再過不遠就要上岸,行得一天到二日便是白玉城。”
先生在前面跟李紅袖和沐沐講述,走在後面的李夜聽在心裡。
“師孃我們今天要在這裡過夜嗎?”沐沐位著李紅袖的手,崩崩跳跳,象是初入世間的精靈。
李紅袖轉過頭來,看著她輕聲說道:“這一路過來,在船上也呆得有些厭了,上岸住上一夜,也帶你吃一回小鎮上的東西。”
李夜皺著眉頭跟在後面,他在想著淡水的水匪會不會跟著來列夕鎮,在船上大家隔著一距離還好防備,反到時上了岸來人一多倒有不少麻煩。
跟在李紅袖後面,看著路兩邊的商鋪,努力讓自己的心情放得輕鬆一些,然而神識卻已經遊走在附近的大街小巷裡。
謝老闆幫著找了一家客棧,就在他交流貨物商鋪的對面。
先生領著幾人進了客棧,開了二間客房,師徒四人上了樓。先生領著李紅袖、沐沐去房間裡洗漱歇息。
李夜在二樓的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了一壺清茶,一盤玉米烙餅。
從路上吃了那田間的婦人給他的那兩塊玉米餅後,他就惦記上這個味道,李紅袖和沐沐曾買了幾回,但是再也找不到那日的感覺。
先生說這是食物記憶,當你初次嚐了某種美味的食物後,在之後就會不自覺地去比較,只是很難再找回那記憶裡的味道。
從客棧二樓的視窗望下去,胖胖的謝老闆正招呼船上的夥計將從東玄域拉來貨物卸在這家叫黃記的商鋪門前。
黃記商鋪的老闆是一個長得清瘦身穿青色長袍的中年人,一邊招呼謝老闆,一邊讓自家店鋪的夥計將地上的貨物往店鋪裡的樓上搬。
“樓上的老三將鑄鐵的大鍋丟三十個下來,謝老闆要。”黃掌櫃對著樓上的夥計喊道。
樓上的王應了一聲道:“聽到了哩,掌櫃的放心,這就丟下來。”
話未說完搬貨物上樓的夥計下來,手裡拎著兩口大鐵鍋放在黃記商鋪的門前的地上。扭過頭往樓上吼一聲:“王三,你可以甩鍋了,快點!”
胖子謝老闆和黃掌櫃一聽,趕緊讓開了一些。
客棧二樓中正端著茶喝的李夜聽到對面的夥計一叫,心裡一驚,心道:這鍋難道不是從樓上往下搬麼?還有甩的道理?莫不是將破損了的殘次品丟下來退貨?
心裡一緊,眼淚牢牢盯住了對面黃記商鋪的二樓。
商鋪二樓有一截是開放式的,也可以拉著木門關上,想著是平時裡夥計上下大宗貨物用的。
沒等街對面的李夜反應過來,黃記商鋪二樓叫王三的夥計叫了一聲:“樓下的掌櫃、夥計們讓開點,我要甩鍋了哈。”
只見他手捏著鐵鍋的邊沿,一用力一口大鐵鍋旋轉著從二樓飛了下來,直向著地上擺放著的兩口鐵鍋飛去......
街上的黃掌櫃和謝老闆抬頭看了一眼,見怪不怪,繼續聊天。
客棧二樓的李夜嗓子已經提到了心口,他已經預料到地上會是一堆摔爛的鐵鍋......
......
一切只是電閃火光之間,李夜預料中的結局並沒有發生,王三手裡甩裡的鐵鍋旋轉著,從二樓飛到一樓的街道上。
旋轉著飛進了之前擺放著的兩口鐵鍋上面,只是發出了“撲哧”一聲輕響,牢牢地貼著兩口鐵鍋,再不發出一絲聲響。
李夜此時已經放下了手裡的茶杯,看著對面樓上的王三,喊了聲:“夥計,你厲害呀!”
對面二樓的王三回了句:“都是吃飯的營生,甩得多了,自然熟練了嘛。”
兩人對話之時,王三手裡卻沒有停下,接著又甩了一口鐵鍋,依舊上旋轉著飛進了地上的三口鐵鍋之上。
前後不到一柱香,三十口鑄鐵鍋整整齊齊堆放在黃記商鋪的門口地上。
胖子謝老闆上前點了點數,跟黃掌櫃說道:“鍋的數量正好,你再給我取五十斤的艾香葉,我讓夥計一道搬回船上去。”
黃掌櫃點點頭,笑道:“沒得問題,你等一下,這得從後面的倉庫搬。今天既然不走,晚上我做東,就在對面我請你吃飯。”
腦胖子謝老闆拍著黃掌櫃的肩膀說:“我還有幾個客人,就不麻煩你請客了,下回吧。”
黃老闆眼一瞪,道:“那怎麼行,喊上他們我一起請了!”
謝老闆抬頭看著二樓的李夜,道:“小師傅,黃掌櫃晚上請你吃飯,你一會跟莫先生說一聲。”
李夜點點頭,道:“如此謝謝黃掌櫃了。”看著對面二樓的夥計王三,李夜笑道:“一會忙完了,過來這裡我請你喝茶。”
對面二樓的王三摸著頭,嘿嘿地笑道:“要得!你等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