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熞眼角微微眯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了。
老朱雖然出城休養,但陽山守備森嚴。
倭寇刺殺老朱不可能成功,卻可以將這個罪名安到他的身上。
畢竟,他是儲君,奉旨監國。
殺掉皇帝對誰的收益最大呢?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只要讓老朱對他起了疑心,那他們就算是成功了。
漢武舊事,再度重演。
“好狠的計劃!”
朱允熞暗暗說了一聲。
眼下他雖然猜到了對方的目的,可要應對,還是很困難。
因為私藏的倭寇已經逃了。
歐陽倫也死了。
再無對證。
雖然衙門的人馬大肆出動,但在朱允熞看來,抓到那群倭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有了線索,至少比完全一頭霧水好得多。
“既然他們如此,那便順水推舟,引蛇出洞吧。”
他臉上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要不要將安慶公主也抓起來審問?”徐妙錦在一旁問道。
歐陽倫若只是匿稅,自是牽連不到安慶公主。
即使明知對方參與其中。
可皇家的顏面,還是要顧及的。
否則,老朱那裡也無法交差。
但歐陽倫藏匿倭寇,還試圖行刺太孫,那便不一樣了。
安慶公主若是知情,那就是造反。
“不用。”朱允熞搖了搖頭:“先不要打草驚蛇。”
他想了想,道:“你去一趟陽山,向皇爺爺彙報今日之事。”
他沒有說要稟報對方的陰謀和目的。
只須將處死歐陽倫,在其貨船中發現倭寇,遭遇行刺之事稟告即可。
以老朱的精明,應該是能看透的。
由他來說明,反而不美。
況且,誅殺駙馬之事,本來也應稟明老朱。
徐妙錦怔了怔,道:“好!”
“這可不是一份好差事。”朱允熞笑道:“只怕皇爺爺會發火,你可能遭受池魚之殃。”
帝王也是人。
聽到自己的女婿被殺,心情必然糟糕。
“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徐妙錦嫣然一笑,言語間毫不在意,下車離去。
馬車繼續前行,卻並沒有回宮,而是前往趙勉的府邸。
他難得出來一趟,便想將事情都一併辦了。
查了歐陽倫的案子,接下來,就輪到趙勉了。
尚書府並不甚奢華,反而十分普通。
門口的兩頭獅子,落滿塵埃,似乎很久都沒有打掃過。
大門緊閉。
朱允熞帶著曦曦上前,敲了敲門。
“誰啊!”
裡面傳來門房有氣無力的聲音。
隨即“吱呀”一聲,門被開啟了一條縫。
一名老態龍鍾的老頭,從裡面探出頭來。
“小子是嘉善府人,家父經營些絲綢生意,素來羨慕文人風采,喜好書畫,尤喜宋徽宗的瘦金體。”
“聽聞趙尚書是此中高手,家父愛慕萬分,願以重金求得墨寶一幅。”
錦衣衛早將一應事情,盡皆打聽清楚了。
他只是來親自驗證,故而早有準備。
老頭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訝然道:“怎麼你家的大人不來,卻派了伱一個娃娃來呢?”
朱允熞彬彬有禮,微笑道:“尚書大人為官清正廉明,坊間有口皆碑。家父畢竟是一名商人,若傳出其與尚書大人交往之事,恐有損尚書大人的清譽。”
“小子年幼,來府中請求指教,外人也不好說什麼,故而派遣前來。”
老頭輕輕點頭:“你家倒是個懂禮數的,進來吧。”
他拉開門,朱允熞連忙進去。
裡面也皆是普普通通的院子,圍欄窗戶皆是簡單制式,未作太多雕琢,不見半分奢華。
倒是漆色都已黯淡,頗顯陣舊。
一眼觀之,不似是富貴人家。
穿過幾道廊門,便到了大廳。
來見他們的,卻是一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女。
坐在正堂上方,身上掛著不少珠寶,服裝華麗,與樸素無華的房間截然不同,給人富貴逼人之感。
“見過夫人。”朱允熞上前施禮。
這名中年婦女,便是趙勉的夫人劉氏了。
他早知道,此時的趙勉,還在戶部辦公,尚未歸府,家中事務,都是他的夫人在主持。
若非如此,他也不便親自微服私訪了。
“這麼小的娃娃,家長就放心讓你出來辦事。”劉氏笑著望向朱允熞,道:“模樣兒怪英俊的,又聰明伶俐,將來也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氣嫁你。”
“夫人說笑了。”朱允熞不想拖延時間,寒喧了一番之後,便說道:“家父喜愛書法,仰慕尚書大人久矣,欲購尚書大人的墨寶一幅,願奉上白銀一萬兩。”
“什麼,一萬兩?”
劉氏脫口出聲。
來尚書府“求墨寶”的人不少,但一開口就願出萬兩白銀的,她也是第一次碰到。
朱允熞從懷中掏出一萬兩銀子的銀票,送上道:“正是。只望尚書大人以後能行個方便。”
劉氏接過銀票,仔細看了看,頓時喜笑顏開,一疊聲道:“那敢情好,尚書大人,就喜歡愛書畫的商人。知書達禮,守信仁義,才是經商之道。”
她說著,便令人取來一幅字。
尋常白紙,未做裝裱,上面只有兩個字——義商!
既無落款,也無署名,更無印章,樸素無比。
筆跡瘦勁,風姿綽約,確屬不錯的瘦金書法。
此時文人騷客,書法上佳者不計其數。
似這般墨寶,街邊賣字的老頭也能隨手揮出,值不了一兩銀子。
能賣一萬兩,全因是尚書大人所寫。
朱允熞笑著收起,讚歎道:“好字!好字!一萬兩銀子都低了。依小子來看,此子值得一字萬金,夫人願意相贈,倒是我家佔便宜了。”
劉氏的臉容笑成了一朵層層而開的芙蓉花,道:“貨賣識家。小公子是識字之人,便是送給小公子,也不算埋沒了這幅字。若是尋常不懂的人,便是十萬兩銀子,一百萬兩銀子,那也不賣。”
“多謝夫人。”朱允熞道。
又是寒喧了一番,方從尚書府出去。
走的時候,迎他進去門房老頭子小聲交待:“拿著這幅字,去戶部領來稅證和繳稅發票,以後不管運多少貨物,都只需要交一兩銀子的稅。”
來尚書府買字的人,自然不是真為了墨寶。
雖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還是提點交待一聲較好。
夫人不方便說,那就只有他來代勞。
朱允熞裝出心領神會的樣子,笑著道謝,離開回到馬車上。
他臉上的笑容,立時收了起來。
原以為趙勉也算是可用之才,想不到竟如此貪得無厭。
兩個字賣一萬兩銀子,這賺錢的速度,可比印鈔快得多了。
說起來,趙勉也算是幫自己辦事的人。
但這般貪汙受賄,他如何能容忍?
朱允熞輕輕嘆了口氣,吩咐隨行的錦衣衛道:“去一趟戶部,將這幅字,交到戶部尚書趙勉的手相,就說是孤賞他的。”
錦衣衛領命而去。
“回東宮,召姚廣孝來見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