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起風了。”
“天涼風寒，還是回暖閣歇息為好，以免傷了龍體。”
常太監在旁細心提醒著。
自從他的大哥陳矩，也就是那位被譽為大明最正直的太監死去之後，常升雲就被老萬曆調入了司禮監隨侍從，一直至今。
雖不是秉筆太監或是掌印太監，但得老萬曆恩寵，隨侍左右，地位超然。
“嗯。”
老萬曆微微頷首。
他有慢性腸遊（痢疾）病，這些年尤為是變得越發嚴重了起來，一旦發作就是連續數天的上吐下瀉，經不起寒風久吹。
“對了，福王近期如何。”
大過年的，老萬曆想他的寶貝兒子了。
“回陛下，福王殿下前幾日有書上呈京師，言說王府中碌米不夠過冬了，希望朝廷加派一下，不過被內閣給回絕了。”
老萬曆寵溺的笑了笑。
“傳旨，加三千頃良田於福王，另賜銀十萬銀。”
“這小子。”
好傢伙，補官賑災的奏章上千封留中，九邊缺響一個子不補，給福王賜田賜銀卻是片刻不待，一出手就是三千頃外加十萬兩雪花銀，完全不考慮戶部尚書的感受，前提戶部有尚書的話。
言罷，折身欲走。
“遵旨。”
“哎，陛下慢些。”
常太監在旁小心翼翼的扶著老萬曆轉身，老萬曆生的個子不高，體態又胖，身上這兩百多斤的肥肉再加上腿有足疾，走起路來都得有人在旁扶著，不然容易摔倒。
二人，剛剛轉身。
常太監率先抬頭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頓嚇尿。
這都是哪裡冒出來的鬼玩意？！
不過常太監好歹是宮中老人，反應速度也算快，倒也是對老萬曆有著幾分忠心，一把將身子擋在老萬曆身前，大喊了起來。
“刺客！有刺…！”
這第二句‘刺客’的‘客’字還沒喊完。
自幼習武的弘治少年朱厚照便是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一手捂住常太監的嘴，另一手將他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接著嘿嘿一笑，一拳砸在常太監後腦勺，這老太監瞬間就暈了過去。
至於究竟是假暈還是真暈，這一點就不好說了。
“汝等賊子，好生大膽。”
老萬曆不虧是老萬曆，一愣之後，厲聲呵斥。
畢竟是在龍椅上坐了四十多年的老皇帝，這點定力還是有的，臉上絲毫不見慌亂。
‘這幫人為何都是身穿龍袍和蟒袍。’
‘朕久不出宮，這世間的反賊難道都這般猖狂了嗎？還沒造反成功，就已然是敢黃袍加身！’
‘宮裡的這幫禁軍一個個都是吃什麼吃的？！竟然讓這麼多人鑽進朕的御花園，此事了罷朕定要盡數嚴懲這些瀆職之徒！’
“你這逆子，見了太祖爺，還不下跪拜迎！”
正當老萬曆心中琢磨著該怎麼脫身的時候。
瘸著腿白布包著頭的隆慶朱載坖站了出來，一瘸一瘸的來到老萬曆身前，拿出他那做爹的氣勢，狠狠瞪了眼老萬曆。
‘學朕走路？’
‘孰能忍乎！’
哐當。
還不等半殘的朱載坖反應過來。
老萬曆那沙包大的胖拳就已經朝他砸了過去，接著老萬曆一把將朱載坖骨折的左手抓住，發揮他年輕時學過的那幾手，反手一把將朱載坖擒住。
朱載坖痛的嗷嗷直叫喚。
剛接好的骨，又折了。
“誰若敢靠近，朕現在便殺了他。”
老萬曆掐住朱載坖的脖子，直接單手把朱載坖像雞仔一樣叉了起來，眼神中爆閃殺機。
“逆子！逆子你想作甚！”
朱載坖憋紅著臉，想要掰開老萬曆的手，可他已經沒有手能使上力了，打死他都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親兒子給掐住脖子叉起來。
事實也證明，胖子或許身體健康狀況不大好，但力氣一定是很大的。
說胖子虛胖無力的人，絕對是沒有和噸位大的幹過架。
‘？？？’
在場眾人，都是瞬間看懵了。
就連季伯鷹都看愣了，這老萬曆，可真孝啊。
幾十年沒見親爹了，見面第一件，先殺為敬。
不過老萬曆的這幅身手，著實是有點出人意外，一個看起來體重直逼三百斤的老胖子，一頓連招竟然行雲流水，這般輕易的制服了只有三十幾歲的朱載坖。
當然，這也主要是朱載坖自身太廢加半殘。
‘看來這老萬曆隔了近五十年，已經忘記了自己爹長什麼樣。’
季伯鷹看著這一幕，眉頭微皺。
不過轉而一想，這也能理解。
畢竟那會的隆慶帝一心只顧著和那幫西域胡姬玩緊張又刺激的射擊小遊戲，從年初到年尾也沒見過朱翊鈞幾次。
估計老萬曆對老爹朱載坖的印象，還沒對張居正十分之一深。
再加上隆慶駕崩時，老萬曆那會才不足十歲，記憶力早就模糊了。
而且。
季伯鷹瞥了眼被迫當了人質的隆慶帝朱載坖。
這貨被老朱一頓暴捶之後，整個腦袋腫了大半邊，再加上包了一層布條，正兒八經的說，就朱載坖現在這個模樣，就連他親媽都很難認出來。
“可笑至極，就你這般，也配做朕的皇考！”
老萬曆瞥了眼被掐住的朱載坖，胖臉橫肉一抖，滿是兇相。
老朱、老朱棣等一眾天子儲君，都是臉色越發陰沉，這老萬曆不孝至此，連對爹都起了殺心，簡直是反了天！
“另一個世界的我，回頭是岸！切勿背上殺父之名！”
正當老朱等一幫祖宗準備一擁而上，給老萬曆長長記性的時候。
小萬曆從人群中鑽了出來，一臉正氣的朝著老萬曆急聲大喝。
咯噔。
當看到小萬曆的一瞬間，老萬曆猛的一愣。
這個小孩，模樣怎看起來這般熟悉！
他可能認不出自個爹，但是不可能認不出來自個小時候的模樣，畢竟他現在還時常懷念自己小時候的帥氣容顏。
亦是在這個時候。
季伯鷹緊急從隆慶時空把正在思考‘燈塔與夢魘’的張居正給召來了。
當一臉懵逼的張居正出現之時，當他那張帥臉，尤其是那把美髯須映入老萬曆眼中的剎那。
老萬曆瞳孔猛縮，一股發自靈魂深處，那種當年被張先生支配的恐懼感瞬間湧上心頭。
臉色，驟然大變。
“張先生！”
“伱，你怎麼還活著！”
這一語中，帶著幾分莫名心虛。
畢竟他不僅把他最敬愛的張先生的新政給廢了，把家給抄了，還差點就把親愛的張先生從棺材裡扒出來鞭屍。
張居正也是皺緊了眉頭，看著面前這個陌生中帶著一絲熟悉感的老胖子，怎麼都和他希冀中的那位未來的聖君對不上號。
“你是…太子殿下？”
在老萬曆在看見張居正的剎那，其實心中就已經信了眼前所見的一切。
因為，死人是不可能復生的。
他雖然搞不清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可更改。
‘這是…幼時的朕。’
‘這真的是父皇。’
老萬曆手下意識鬆開了，落地後的朱載坖大口大口喘著氣，憋紅的臉滿是怒火，可又不敢發出來，他怕老萬曆再單手把他給叉起來，只能忿忿拖著腿退到一邊。
‘他們又是…’
驚愣之餘，老萬曆對上了老朱的目光。
這一剎，整個人都是如遭雷擊，雙股瞬間發顫。
他的確是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可老朱是大明開國皇帝，是他老朱家的太祖，那是來自於血脈的威壓。
這一眼之威就足以讓老萬曆心肝俱顫。
“你這不肖子孫，還不滾過來拜見太祖爺！”
嘉靖神仙，此刻適時出聲大喝，畢竟按輩分他是老萬曆的祖父。
‘練得身形似鶴形’。
望見嘉靖神仙的一刻。
這一句，驟然在老萬曆腦海中泛起。
‘皇祖父？’
接著，他的目光又是掃過其他人，發覺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熟悉，眉宇間的神韻，像極了太廟中的那一尊尊祖宗神像。
而就在這時。
小朱四、永樂小朱、洪熙小朱，外加一個武宗朱厚照，四人齊齊上手，將心神發懵的老萬曆一把給摁住，接著給拽到了老朱跟前。
不大清楚究竟怎麼回事的張居正一臉懵，只能是跟著站在小萬曆身邊。
“不用著急打。”
季伯鷹開口，遏制了眾人打算對老萬曆展開群毆的想法。
畢竟這老萬曆現年已經五十六了，加上身體又胖成這幅模樣，三高必不可少，而且還有足疾，以及慢性痢疾。
說起痢疾，這萬曆最後死就是死在痢疾上。
這一點後世把他屍骨挖出來進行化驗之後，再結合萬曆年間的一些萬曆犯病時的史料，完全可以斷定是細菌性痢疾。
萬曆駕崩之前，連續十幾天上吐下瀉，再壯都能拉虛脫了，更別說虛胖。
而且，老萬曆也多少有一些‘優點’，比如萬曆三大徵維護了國家主權就不說了，至少在老萬曆主政的這四十多年期間，整個大明沒有權臣、沒有奸臣、沒有閹患、沒有外戚。
當然這一點也得益於擺爛。
畢竟老萬曆連奏章都不批了，連官都不給升了，還擅權個雞毛，這就等於是把權力捂在被子裡，大家都沒得玩。
“看起來胖的跟頭豬一樣，咱朱家怎生了個這麼能吃的！”
老朱一聲怒斥。
建文大胖，永樂大胖，洪熙大胖，三人頓時縮了縮腦袋。
三個朱高熾是吃胖的，而萬曆大機率是天生胖墩，再加上幾十年宅屋裡頭不運動，身體脂肪逐年呈指數倍增。
而這個時候，一些殷勤上道的兒孫。
比如宣德帝和成化帝這種，已經是連忙搬了兩把椅子過來。
季伯鷹與老朱，並排落坐，其他人都是圍站在周邊。
此刻被摁在地上的老萬曆一臉發懵，腦瓜子嗡嗡作響。
小萬曆和張居正就站在他的身邊，尤其是小萬曆，一臉的凝重盯著這個未來的自己，心中決定，從今天開始一定要少吃減肥，控制體重。
往後絕對不能長成這幅模樣，太有損形象了。
小萬曆拍了拍老萬曆的肩膀，搖著頭，長嘆了口氣。
老萬曆：？？？
‘你嘆什麼氣？你看不起我？！’
‘不對，我看不起我？！’
“咱來問你。”
老朱一語，把老萬曆心神拉了回來。
看向老萬曆的那雙眼中透著怒火，若非是考慮這瘸腿胖子不經打，力度把握不到位直接給嗝屁，老朱早就一狼牙棒捶上去了。
“為何缺官不補。”
話音落。
老萬曆皺緊了眉頭，仰頭看向老朱，臉上還帶著幾分最後的倔強，顯然是想爭辯幾句，畢竟他的確是有他自己的一套理論在。
比如，只要不補官就不會有貪官，就不會有權臣。
‘啪。’
站在老朱身側的老朱棣，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出去。
他本就是暴脾氣。
“你……”
‘啪’。
又是一個巴掌。
“我……”
‘啪’。
第三個巴掌落下。
“太祖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老朱棣厲聲大喝。
老萬曆捂著臉一愣，鼻血嘩啦啦流，眼裡寫滿了委屈，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這會眼淚水都快淌了出來。
“成祖爺！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話音落。
嘉靖神仙瞳孔一縮。
完蛋。
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啪。’
老朱棣臉色一怒，又是一巴掌揮出，比前面三巴掌都要響。
‘啪。’
朱老四的巴掌接上。
‘啪，’
小朱四的緊隨其後。
然後，按照這個順序又是來回往復了十餘次。
本就臉上肉多，這會更是臉腫的跟個包子一樣的老萬曆心裡在怒號：我說錯什麼了？！&￥%#￥%#！！！
當三個朱棣結束之後，老朱這才開口。
“咱再來問你。”
“為何濫用國財？”
“為何壓榨百姓？”
“為何廢黜良政？”
“為何不拜祖宗？”
“為何無視女真立國？！”
說到這最後一點，一想到辮子入主中原，老朱實在是壓不住心中怒火，蹭的一聲站了起來，抬腿就是一腳踹在老萬曆肩膀，直接把這兩百多斤的老萬曆給踹的往後翻了個滾。
一旁的小萬曆見狀，立馬撲通跪了下去。
“太祖爺爺息怒。”
“子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小子必定引以為鑑，往後絕不會重蹈覆轍。”
九歲的小萬曆，顯然很識趣。
這書也沒有白讀，開口就是聖人經言。
季伯鷹饒有興致的看著小萬曆，這小傢伙，還真是聰明。
實在是很難將九歲的小萬曆和這個五十六歲的老萬曆聯絡在一起，給人的感覺，這兩完全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品種。
好生培養，確實能成為一代明君。
“好了。”
季伯鷹拍了拍老朱的肩膀，示意老朱不要再繼續動武。
先是捱了三個朱棣的十多記耳光，現在又是這麼一腳，老萬曆儼然是已經有點吃不消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收好。”
季伯鷹一甩手，幾盒藥落在老萬曆跟前。
被老朱一腳踹懵，這才緩過氣來的老萬曆，看著面前的幾盒從未見過的藥，有點迷糊。
‘朕堂堂天子，難道最終要落一個被一群不知從何而來的祖宗毒殺？！’
“這是抗生素類…”
說了一半，季伯鷹收口。
跟這幫人說抗生素，簡直是對牛彈琴，完全是浪費時間。
“治療你腸遊的藥。”
對季伯鷹來說，老萬曆的命很重要，因為老萬曆的命與萬曆時空的入口開關相關聯。
別看萬曆做了四十多年皇帝，實際上現年的老萬曆才五十六歲，比老朱棣還小個七八歲，而在季伯鷹的規劃中，這老胖子怎麼也得活到七十。
當然，光靠自己這點抗生素類藥片當然不行，主要還是得靠李時珍這些明朝神醫來根治。
季伯鷹已經決定好了，等泰昌時空開啟之後，把泰昌帝朱常洛招學之後，就開始給這些天子儲君做一次大體檢。
並對這些大明天子，挨個制定專屬定製的養生計劃，比如永樂大胖和洪熙大胖，景泰帝朱祁鈺的胃出血，以及正德朱厚照的不孕不育等等問題。
至於天啟和崇禎，這倆一個是易溶於水，一個是自掛煤山枝，身體上的健康問題倒是不大。
‘治腸遊的藥？’
老萬曆一愣。
“仙師賜藥，理當如何？”
“你爹沒教過你嗎？！”
老朱棣話音落。
朱載坖默默的退到了人群之外。
老萬曆深吸一口氣，他想站起來，奈何身子太重，站不起來，只能是趴在地上行禮。
“謝仙師賜藥。”
季伯鷹望著這老萬曆，隨即開口。
“聽清楚了。”
“接下來幾件事，你明日上朝，一併做好。”
面對即將到來的薩爾滸之戰，搞銀子是重中之重，段子說得好，明軍不滿餉，滿餉不可敵。
當然，段子歸段子，軍餉必不可少。
而加徵三餉自然是不可能，故而，必須要從其他地方弄銀子。
在萬曆朝，最快弄到銀子的方法，除了加徵商稅之外莫過於另外一件事。
“一。”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