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這就上當了!”
坐在一張馬紮上的滿洲第一勇士多隆又一次放聲大笑起來。
“還是章京用兵如神!”耿仲明在旁建議道,“不如趁著他們立足未穩先殺上一陣,也不勞章京的正白旗滿洲勇士出手,就由老夫的漢軍去打吧。”
“不急,不急。”多隆搖搖頭,“咱先蓄一下馬力,等他們都上岸了再打!”
“章京是想一鼓全殲朱賊吧?老夫佩服啊!”
“王爺,巴牙喇纛章京,朱賊好像出動了許多火銃兵!”耿仲明手下的一個牛祿章京這時大聲報告,他拿著個單筒望遠鏡,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正目不轉睛看著四五百步開外的碼頭。碼頭上有一些建築物和堆放在一起的貨物可以依託。先上岸的明軍火銃兵就藉助這些建築物和貨物開始佈防,居然頗有些條理。
“火銃兵?”耿仲明聞言就大笑起來,“火銃兵?哈哈哈......那不是送死嗎?章京,看來咱們這一仗贏定了!”
多隆臉面上也是喜氣洋洋,點點頭道:“朱賊的火銃兵的確不值一提......不過咱們也得小心,畢竟來得匆忙,也來不及打造盾車以抵擋彈丸。”
“章京,”耿仲明又趁機請戰,“要不讓老夫的漢軍去試探一二?”
試探什麼的,不過是個藉口。他真正的想法還是想拿個頭功,好補了之前在浮橋之戰中吃的虧。
“不必了,”多隆笑著,“浮橋之戰中王爺的人出力甚多,現在該正白旗的勇士上去了。”
被他這麼一說,耿仲明頓時漲了個大紅臉兒,也不敢再請戰了。
“王爺,巴牙喇纛章京,朱賊還有不少長槍兵!”那名正黃旗漢軍的章京又有了新發現。
“長槍兵護著火銃兵......稍微有點看頭了!”滿洲第一勇士已經從馬紮上戰了起來,抱著胳膊,笑呵呵看著明軍列陣,也不下令自己的滿洲勇士趁著敵人的陣型為成先衝一把。
也許在他看來,無論明軍擺什麼陣,操什麼傢伙,都是八旗大爺的一疊小菜。
現在的問題,就是能多少明軍從船上下來。還有就是那位朱明的太子爺敢不敢下船?
耿仲明也將目光從正在成形的明軍陣列轉向朱慈烺的六面龍旗了。明軍長槍兵剛剛出現的時候,他還稍微留心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發現了明軍陣型的一個致命弱點——長槍兵分列兩翼,火銃則集中在中央。而且火銃兵的陣型太過單薄,總共只有三排,其中的第一排還列得鬆鬆垮垮,不成什麼陣型。而二三兩排又太過密集,幾乎肩並肩列隊。
這種陣型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擺出來的,列在兩翼的長槍兵很難掩護中間的火銃兵。而火銃兵本身既不能肉搏,也扛不住滿洲鐵騎的衝擊。而且為什麼要在兩排密集的列隊的火銃兵前擺一排隊形疏鬆的火銃兵?
另外,肩並肩列隊的兩排火銃兵是很難填裝彈藥的——火銃的火繩有可能在火銃並用火藥罐裝藥的時候點燃飄散出來的火藥,從而引發事故。
“龍旗動了!”那名正黃旗漢軍的牛祿章京忽然大喊了起來。
“動了,就要死了!”滿洲勇士多隆笑著,“馬爾賽,你帶300死兵來打頭陣!”
被他點到名的馬爾賽是鑲白旗的一個牛祿章京,姓烏蘇,有個叔父叫祁充格,是多爾袞的心腹,官拜弘文院大學士。多隆把頭陣交給他,就是賣祁充格一個大大的人情。不說生擒或者陣斬朱慈烺,哪怕能奪到朱慈烺的旗號,那也是天大的功勞了。
馬爾賽問:“巴牙喇纛章京,是用重箭和他們對射,還是直接衝陣?”
清兵是不怕火器的,一來他們自己就有不少火器;二來他們還有個絕招,就是用盾車掩護弓箭手靠近,再用弓箭消耗對方。可是今天多隆和耿仲明是來偷襲的,沒有攜帶盾車。而且因為他們出發的時候正好遇上一場大雨,所以連火器都沒帶——就算帶了,多半也會因為火藥受潮不能打響。
多隆笑了笑道:“不必下馬步射,沒有盾車掩護,步射得死傷不少勇士啊!況且咱們的弓弦都吸飽了水分,使不上勁兒,還是直接衝陣吧!”他頓了頓,“莫管其他,只管盯著那六面龍旗衝鋒!只要能搶下旗幟,就算是大功!”
“得令!”
“王爺!”多隆又對耿仲明道,“我自領銳兵出擊,勞王爺率領正黃旗漢軍壓陣,千萬要小心大沽口城內的朱賊兵馬出擊。”
“章京放心,都包在老夫身上了。”耿仲明心裡都罵娘了,可是面子上卻還得捧著多隆,誰讓人家是真韃子呢?
就在多隆、耿仲明開始排兵佈陣的時候,對面的明軍突然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
“太祖高皇帝再世,大明天下無敵!”
多隆和馬爾賽都懂漢語,不過聽了這詞兒,卻只是相對一笑。
喊得倒是挺響亮的,可你們那陣布成什麼啦?一看就是外行,還什麼天下無敵......
“馬爾賽,”多隆道,“聽到號聲就衝,有進無退,一陣就沖垮他們!”
“渣!”
馬爾賽大聲應著。他望著三四百步外的明軍,都有點等不及要衝鋒了,就那個單薄的火銃橫隊,還不是一衝而破?
火銃橫隊後面這時出現了幾百個騎兵,都穿著鐵甲,簇擁著朱明太子的龍旗、三軍司命旗和太祖高皇帝再世旗。這些鐵甲騎兵雖然有點看頭,但是擺得也不是地方。距離那些火銃兵太近,一旦火銃兵被擊潰,就會衝擊騎兵陣列。而且騎兵加速是需要一段距離的,可這群騎兵幾乎就挨著火銃兵。一旦火銃兵潰敗,他們根本衝不起來。
如此佈陣,根本就是外行的打法,多隆和馬爾賽看著只想發笑。
”嗚嗚......”
進攻的號角已經吹響了。只見長得有點矮胖的馬爾賽一手抓緊韁繩,一手抽出了自己的腰刀,大喝了一聲:“滿洲勇士,跟我衝!打穿正前方的火銃兵!”
隨後他就打馬上前,帶頭領著麾下500餘兩百旗的精銳,向前方四五百步開外的三排明軍火銃兵衝去,根本沒有一點猶豫,也沒有一點擔心。
明軍的火銃兵就是個笑話,不是炸膛,就是濫射,手裡面的傢伙比燒火棍強不了多少。如果前方擺出1500長槍兵,馬爾賽還真不敢硬衝,可是火銃兵......不值一提啊!
他努力催動戰馬,衝向敵陣,耳邊全是隆隆的蹄聲和滿洲勇士們發出的怪叫聲音。
前方的明軍火銃兵越來越近了,可是有點出乎馬爾賽的預料,他們並沒有遠遠的就因為恐懼打響火銃,更沒有要四散奔逃的意思,還是穩穩的站在那裡。
看來有點厲害啊!正在馬爾賽心生警惕的時候前方的第一排火銃兵已經陸陸續續打響了手中的斑鳩腳火銃。
不是齊射,而是陸續打響,而且打完了就跑,一看就是烏合之眾!
馬爾賽並沒有中彈,也沒有留意身邊有多少同袍被威力巨大的斑鳩腳火銃的重彈擊落馬下,甚至沒有太在意戰馬的哀鳴和人的悽慘叫喊——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不過傷亡應該是不大的。因為對方的火銃擊發太早了,在敵至七八十步的時候就全都打完了。這是濫射,根本不可能打中幾個的。
所以馬爾賽繼續衝鋒,可隨即他就發現一個怪現象,在敵人第一排的火銃兵撤退後,他們的第二排、第三排火銃兵居然巋然不動!而且也沒有半點要濫射的意思,甚至連火銃的銃口都沒有放平。只是篤定的看著自己迅速靠近......
這是怎麼回事?嚇傻了?馬爾賽心想:今兒怎麼遇到一群傻尼堪(漢人)了?怎麼不怕大清天兵了?
......
怕韃子?
怎麼可能?
如果郝搖旗知道馬爾賽的想法,一定也會把他當傻瓜的。他可是堂堂大順老營兵出身的好漢,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會怕三兩百傻乎乎就會硬衝的韃子?
而且那些韃子看著也不厲害,被狙擊營的火銃兵用斑鳩腳火銃狙了一波就少了好幾十!陣型也有點散亂,一部分韃子兵放慢了步伐,還有一部分繼續傻乎乎的硬衝,根本就是傻韃子!
原來郝搖旗擺出的三排火銃兵中的第一排是“狙擊兵”,或者稱為散兵、狙擊營,總共有200多人,是由在前鋒協充當教頭的火銃手組成的。半數是朱慈烺從北京帶來的太監火銃兵,還有一半是從沈廷揚手下的火銃手中選出來的高手。
他們的銃術都很高明,使用大威力的斑鳩腳火銃可以輕易命中100步開外移動的人形目標。斑鳩腳火銃是重型火槍,威力驚人,在100步開外的距離上,根本就無堅不摧!連清兵的盾車都可以輕易擊穿的!
所以在朱慈烺為自己的火銃兵設計的戰術中,他們就充當散兵(狙擊兵),散在陣列之前,負責打響第一槍。
在剛才的一輪狙殺中,他們至少解決掉了30個韃子——不一定是打死打傷,也可能是把他們的戰馬打倒了,還因此給韃子的陣型製造了一定的混亂,削弱了他們的攻勢力度。
看著前方紅色和銀白色交雜的騎兵跳躍著前進,感受著地面隆隆的震動,郝搖旗和他麾下的大部分火銃兵都面色如常!
他們大部分都是天津衛兩戰中被俘的大順軍老營兵出身,也有一些來自陳永福的部隊,都沒和韃子交過手,也不知道韃子的厲害。不過他們都知道,自己只要敢濫射或是臨陣脫逃,背後督戰隊馬上就會用掉刀把自己砍死!
而且......他們還有壯膽的利器,一把三尺來長的破甲錐刺!火銃插上破甲刺以後,就是一把七八尺長的短矛了。兩列銃隊立即就可以變成密集的槍陣,對騎兵也就有了一定的防禦能力。
“上錐刺!”
拿著一把掉刀站在陣後督戰的郝搖旗大喝了一聲,馬上就有鼓手咚咚咚的擂起戰鼓。
聽到鼓聲的火銃手們全都掏出錐刺,插在了火銃的銃口,然後又將火銃放平。前排銃手用隨身攜帶的支架托住斑鳩腳火銃,後排銃手使用的都是鳥銃,就則直接把火銃架在了前排銃手的肩膀上。
但是並沒有人開火,只是在靜靜等待郝搖旗親自敲響一面銅鑼。
在過去的二十幾天中,他們這些沙場老兵就在訓練這個。聽見鑼聲才能開火,誰要提前開火,那就少不得被郝搖旗一頓暴揍。
現在還沒被打殘的,都已經知道聽令開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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