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無我欲要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圓真伸手拉住了他,靜靜地看著夫子。
“你在山間修行了不少日子,這境界有沒有突破?”
夫子眼見李修元不願再談起自己的眼睛,便換了一個話題。
李修元伸手給三人倒上新煮的清茶,靜靜地回道:“還好,突破了一二個境界,算是給自己一個安慰吧。”
夫子點了點頭,看著他問道:“你是如何從山裡走回來的?”
“有鷹兒在,我如何走不回來。”李修元想到青鷹,這才發現這傢伙已經遠遠地躲去樹下趴著,似乎不願意跟二個和尚聊天。
圓真和尚感慨地說道:“真是想不到,我們當年只是匆匆一別,貧僧一直想要邀請施主來千佛寺裡修行,奈何中間隔著一個天風王國。”
“大師,眼下的我是我,天風王國是天風王國,我們互不相欠!”
李修元如何不知道圓真的意思?於是乾脆隨了他的意,把話挑明。
聽到李修元這麼說,圓真出現了遠夫子預料的反應,激動地問道:“這麼說來傳言是真事了?看來這天風王國果然對不住小施主。”
李修元搖頭回道:“沒有誰對不住誰,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眼下只是書院裡的一個雜役而已。”
圓真看著李修元的模樣,一聲低嘆,唏噓說道:“當年的因果,不想施主竟然早已放下,看來你果然是慧根深種啊。”
李修元想了想,看著他回到:“我師傅當年曾跟我說,這世間並無對錯,只是願意與不願意?我若是心裡願意,莫說是二場比試,就是三場五場又能如何?”
“那麼,如果你心裡不願意呢?”圓真靜靜地問道。
“若我心裡厭倦,不再願意,便是路過你的家門,也會寧願繞道而行!”
李修元不動聲色,一邊伸手給面前的三人添上茶水,一邊輕輕地回道。
圓真一楞,嘴裡輕輕地念道:“只有願意與不願意?有意思,這與佛門說法何其相似?施主你目不能視,如何才能做麼這注水而不溢?”
圓真看著節修元燒水煮茶待客,早就忍不住想問他了。
李修元一聽,淡淡地回道:“我眼睛雖然看不見了,可是我的心還在啊?”
圓真一聽,禁住問道:“佛說,你看世界是什麼,你便是什麼!施主如何理解?”
李修元一聽,微笑著回道:“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
夫子一聽,忍不住問道:“修遠,這個道理你自可處得來,我記得我的藏書中並沒有關於這些道理的解釋。”
圓真一聽禁不住讚歎道:“譬如有人,欲於空地,造立宮室,隨意無礙。若於虛空,終不能成!看來施主是佛性天成啊,善哉善哉!”
李修元跟夫子靜靜地回道:“弟子也不知道啊,只了大師一說,便自然想到這些言語了,難道我真是轉世之人不成?”
夫子一聽,瞪了他一眼笑道:“我活了這麼久,還沒遇上過自稱轉世之人的修行者。”
圓真看著他微笑著說道:“或許施主是佛性自足呢?這樣的人雖然說是萬中無一,但卻不是沒有過。”
說到這裡,李修元不得不看著圓真苦笑道:“大師我是道士,我會畫符驅邪,不會出家當和尚的。”
圓真看著李修元想了想,沉思了半晌才回道:“修道修佛,都是為了降妖除魔,無妨各有各自的修行。”
夫子皺了皺眉,似乎在想著二人各自說的這番話,過許久之後說道:“修行無定時,就跟你在書院裡能修行,在大山之中也能修行是一個道理。”
無我小和尚噗哧一笑,接著說道:“我明白了,就象師傅說的,在家出家都能修行佛法一樣,只是各自的法門不同而已。”
圓真一聽喝道:“說什麼呢?你的佛法都還沒入得門檻,就敢說出來指點他人修行!你這不是想誤人修行麼?”
小和尚一聽,趕緊收住了聲音,怔怔地看著圓真和李修元不再言語。
圓真低頭想了又想,看著李修元說道:“修羅域如此之大,沒想到最後能對我出的下聯的竟然是小施主,實在是仰慕得很。”
“此行前來本想請小施主隨我一同前往千佛寺修行一些日子,只是眼下看來恐不太方便。待來日施主雙目復明之日,還望前來相聚為盼。”
李修元一聽,微笑著回道:“若他日雙目復明,在下一定會前往銀月國跟大師一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還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好一個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無我啊,以後你要好好記住這句話,修行是一條漫長的道路,許多道理卻不一定有人會告訴你。”
圓真看著自己的弟子認真地說道。
“弟子明白,它日定向李施主請教一二。”無我跟李修元輯手行禮。
李修元輕嘆了一口氣,淡淡地回道:“想我從落霞山上下來,想要去更多的地方看更多世界的時候,卻被那山下的土匪抓住當成肥羊來賣......”
夫子一聽,看著他問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行萬里路也得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啊!”
李修元這才接著跟圓真回道:“待得在下有能力自保,開始萬里之行時,定去千佛寺打擾大師的修行。”
圓真笑了笑:“那我就靜待施主的光臨了,道與佛原來就是相通的地方。”
李修元怔怔地看著手中的茶杯,沉思了一會,才回道:“都說茶禪一味,其實我更喜歡茶到無味。”
圓真呵呵一笑,沒有回答。
夫子心頭一動,看著圓真試探問道:“佛家不說一直強調茶禪一味麼?想來……我這小徒的話語入不了你的意境?”
圓真看著兩人卻是面色不變,讚歎道:“因為施主說的已經超出了和尚的認知,連我也不知道如何跟他理論一番。”
“如何說?”夫子看著他不依不饒地問道。
圓真看了一眼李修元,輕聲說道:“世人都言佛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其是世人盡皆錯了,如果沒有成佛之心,便是入了地獄最後也只會變成厲鬼!”
李修元一聽,默默地說了一句:“地獄不曾空,世人不可取!”
圓真一聽,禁不住嚇了一跳,如當頭棒呵,怔怔地看著李修元說道:“地獄不曾空,世人不可取!?”
“好一個地獄不曾空啊,千萬年來,世人只知道苦苦與佛索取,何時又曾真心付出過?聽君一番話,勝念十年經書,善哉。”
“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世人不可取,世人皆可棄!可是無論是佛門與道們卻從來不曾放棄過世人!這也是佛與道的悲哀!”
李修元目視杯底的二片殘茶,靜靜地說道。
夫子看著圓真笑道:“也只有我這徒兒,方能與大和尚聊得上幾句。象我們這些愚人,哪會明白這許多的道理?”
“從生皆苦!”圓真看著夫子靜靜地說道。
李修元搖搖頭,淡淡地說道:“可能他們樂在其中,並不覺得自己苦。”
圓真一聽,頓時不知道如何回話了。這問題可大可小,恐怕就是千佛寺的主持大師,也無法完整回答。
“聽說你左腿被人所傷,我帶了一些金創藥,不知道能不能為施主症治一番?”
圓真轉換一話題,此行前來,他本是為了醫治李修元的左腿。
李修元一聽,看著他微笑著說道:“不著急,且讓它先這樣吧,或許有一日我的眼睛看得見了,這腿傷也自然癒合了。”
夫子看了李修元一眼,笑道:“我從廚房裡帶一了些菜來,是那胖長老為了感謝你釀的酒特意讓我帶進山來的。”
李修元一聽,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胖長老知道我這腿腳眼睛不方便......看來明年給多送他二甕了。”
圓真一聽大喜,搓著雙手問道:“施主還會釀酒啊?這可是一門難學的手藝!”
“這是我老道士師傅教我的啊,在師若不嫌棄一會共飲一杯。”
說話間李修元起身回屋抱了一甕酒出來,放在桌上伸手輕輕拍開,頓時有一道濃濃的酒香在屋簷下漫延開來。
夫子跟樹下的青鷹招手笑道:“鷹兒過來喝一杯,看把你饞得......”
青鷹一聽,撲騰著翅膀跑了過來。她是嫌兩個和尚在這裡,怕給夫子添麻煩,才故意躲要樹下不吭聲。
夫子取出胖長從備好的飯菜,圓真抱過酒甕給眾生倒上酒,青鷹挨在李修元的身邊坐下,附在他的耳朵邊輕輕地說一句。
李修元一聽,頓時瞪了她一眼,笑道:“這話你也敢亂說?”
青鷹一聽,頭一扭咯咯地笑了起來。
夫子給李修元夾了菜,看著他問道:“今天感覺如何?”
李修元認真回答道:“還行,看得比之前遠了一點,清楚了一些。”
圓真不明白,看著他問道:“是怎樣的顏色?像什麼?”
李修心想你這是不相信我啊,想了想平靜回答道:“有什麼顏色?難道說大師看不見嗎?至於像什麼?難道不是看到什麼便是什麼?”
圓真看著屋簷下的李修元,眉頭緩緩蹙起,輕輕地說道:“如此說來,夫子說的是真的了,你真的雙目失明瞭?!”
李修元緘默片刻後回答道:“佛門不是說不可妄語嗎?我雖不是佛門弟子卻也明白這個道理,難道大師不明白?”
圓真緊蹙著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看著面前的李修元,這傢伙已經超出了他最好的想像。
修修元只要一端起碗筷,便不再言語,自顧往碗裡的白米飯看去。
圓真看著不言不語的李修元,跟夫子問道:“小施主不喝一杯?”
“不管他,我這徒兒喜歡會釀酒卻不喜歡喝酒,來來我們喝一杯。”
夫子端起酒杯,對著圓真說道。
青鷹也捧著自己跟關的酒杯,低頭喝了一口,然後發出了滿意聲音。
夫子輕輕撫著下頜上的白鬚慈愛看著她,笑道:“很奇怪,那傢伙能不喜歡喝酒,你卻是一個貪杯的傢伙。”
青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低頭往李修元看去。
而李修元卻是一個食不言睡無語的傢伙,哪裡全理會她這會的撒嬌?
“這樣的酒也只有在書院才能喝得到了,我當年去天風王國跟小施主初見之時,也沒喝過如此美酒。”圓真感慨地說道。
夫子看著他道:“難得大師喜歡,待你離開之時,我且給你一甕。”
“如此多謝了,真是一甕好酒。”
青鷹看著低頭吃飯的李修元笑道:“肯定是這世上最好喝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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