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沒有想到,他跟烏鴉走之後,那片山林裡發生的事。
他沒去想,只因關於惡魔的事情他不用想,想就是抽劍斬去,管你是蠻王還是大帥。
他連老魔都殺了,還會在乎人間的風雨?
天黑之前,他回到了四季樓裡,洗漱一番,換了一件白衫之後,才來見上官豔紅。
上官豔紅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姑娘也折騰了一天,這會剛剛睡著。”
看著李修元臉上再次被血淚染紅的黑布,上官豔紅伸手幫他輕輕地解開,給他換了一方柔軟的絲巾。
絲巾也是黑色的,然後問道:“今天,天空好像有奇蹟發生。”
李修元搖搖頭,淡淡地回道:“天太高,不可測……再說,我眼瞎,看不見。”
沉默了片刻,上官豔紅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的手裡。
靜靜地問道:“那麼,你的眼睛究竟能不能恢復?”
對於將要踏上天路的李修元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問題,即便他身邊的烏鴉,還有一個西門夢蝶。
但是上官豔紅經歷了今日之事,才明白李修元為何要將西門夢蝶帶在身邊。
因為這傢伙是一個火藥桶,有可能隨時爆開。
想來想去,只有李修元才能用佛法讓她慢慢恢復,慢慢將其治癒。
對於自己的眼睛,連身為師父的老道士,也沒有給李修元一個答案,更不要說當下的他,心裡還是一團亂麻。
喝了一口熱茶,想了想回道:“這事急不來,看天意。”
上官豔紅聽著這番話,終於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在她看來,這傢伙瞎著一雙眼都能斬了那老魔。
更不要說這一路上還有烏鴉做他的眼睛,有西門夢蝶陪在他的面前了。
其實她不知道,老魔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是被李修元所殺,而是死於那兩道法則之力。
天道便是法則,從這個角度上說,老魔是死在天道的手裡。
這個道理李修元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上官豔紅說,因為眼前的女人,跟定安城的大姐一樣,一顆心,已經去了登天之路。
要說的話,他當年已經跟上官豔紅和李秋水等人說過。
至於幾個人最後能不能透過登天之路的考驗,登天之後能不能有毅力放下破境的誘惑,去感悟凡人之道。
這,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事情了。
……
天空依舊是嗚嗚的風雪聲,迴盪在四季樓的花園裡,卻沒有日間那般讓人心煩。
沉睡過去的西門夢蝶還沒有醒來,如詩、如畫還沒有從黃竹城回來。
兩人卻可以靜下心來,守著一壺靈酒,訴說這些年的一些瑣事。
烏鴉眼見師姐不在,便老老實實趴在一旁喝酒吃肉,今天,算是它最開心,也最震驚的一天了。
且不說李修元跟老魔在山間難以想象的廝殺,讓他一飽眼福。
光是那一座恐怖的古鼎自山羊洞裡被炸飛,一路直衝九天之上,敗光一爐靈藥之後,竟然化作了一座恐怖的山峰。
更重要的是,李修元割愛,將那把渡過劫的神魔之劍給了他,這才是讓他最開心的事情。
還沒有化形,便有了一把大殺器。
一把連老魔都能殺死的神魔之劍,現在歸他所有了。
想到這裡,它忍不住看著兩人說了一句:“那山以後,難不成換個名叫古鼎山?”
李修元看著它笑了笑:“你飛去城主府,把這個主意告訴城主大人。”
烏鴉一聽,頓時老實了下來,不再多嘴了。
靜靜地,看著窗外的夜穹,沉默良後之後,李修元看著上官豔紅問了一句:“你這樓子,說不要,便不要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既然五域和修羅天域都迎來了一線生機,同為蠻荒世界,未必不能等到雨過天晴的時候。
畢竟那一爐靈丹飛上九天,也沒有落在這一片山林之中。
難不成,這些飛上雲層的靈丹在等著一夜春風,滋潤這一方世界不成?
想想,那老魔也沒有這麼大的能量啊?要不,就是這一方天道網開一面,正修羅天域那般?
這只是他的猜想,除非他在定安城中拖著不離開,一直等到春風拂來,才帶著烏鴉和西門夢蝶跳入那一道天門。
上官豔紅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要不你留下做掌櫃,你說如詩跟如畫她們誰願意留下?”
李修元伸手摸著烏鴉的羽毛,輕聲說道:“登天之路,不是那麼好過的,她們何苦拿自己的命去拼?”
倘若蠻荒世界如修羅天域那般,如詩、如畫留下,倒是一件最明智的事情。
畢竟登天之路,比那修羅戰場還要殘酷,誰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最後的一刻。
那裡不是修羅戰場,而是更高遠、更殘酷的地方,誰也沒去過,誰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最後一刻。
而李修元不敢跟眾人在一起,也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就按他渡的天劫來看,自己將要面臨的登天之路,肯定是想不到的困難,而且最後一刻,踏進去的地方,他都不知道在哪裡?
就像他從桃花源的幽河出來,按道理應該回到妖域的死亡廢墟,最後卻將他帶到了大楚的決勝關一樣。
上官豔紅幽幽地說道:“我若不去,最後只能老死在這裡。”
聞言之下,李修元只好苦笑道:“算了,怎麼說你跟我大姐還能搭個伴,到時候千萬別分開就成。”
話說到這裡,連他自己都沒有底氣。
他也不知道,踏進登天之路,皇甫青梅帶著西門孤星跟李秋水等人,能不能跟上官豔紅走在一起?
難不成找師父討要一根紅繩,在進去的時候,讓這一幫傢伙手牽著手……
只是,萬一那天路的入口是一處黑洞,並不像修羅戰場那樣,有一處讓大家集結的龍門關呢?
這個問題還是他第一次面對,以前不用去想,是因為太遙遠了。
自己還好,可以抱著烏鴉,一手牽著西門夢蝶。
可李秋水等人可是將近十來個人,若是在黑洞裡穿行,只有一個人走散,就讓打亂所有人的計劃……
靜靜地,像一個呆頭鵝一樣怔了半天。
李修元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讓我想想辦法。”
……
卯時將盡,斷了一條手臂的王魂連馬車都不敢坐,騎著戰馬冒著風雪往府城而去。
城主大人跟他說的一番話,他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老老實實回府城的大王。
就像他知道老人是什麼人,也知道大王想要什麼。
只是他若原原本本地說出來,估計全家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事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想來想去,也只好說一個大概,讓定安城的西門孤星去背鍋了。
而西門孤星的岳父又是大帥,後臺怎麼也比自己硬。
大不了,讓大王再派人,來望天城調查,怎麼說,自己已經斷了一條手臂,怎麼著也得活下去。
而這個時候,西門孤星已經見到了自己才老爹跟府城的大帥,把李修元寫的交給在自己的岳父。
將西門夢蝶入魔之後,在望天城遇到自己一事跟兩位老人仔細地說了一遍。
直到這個時候,西門聽雪才知道自己的女兒為誰所害,連著孫女差點也沒了。
怒火中燒的西門聽雪忍不住就要衝出大帥府……
卻被大帥皇甫驚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便是皇甫驚雲也想不到此事的真相竟然如此,無比落寞地說道:“此事我們要想一個萬全之計……”
西門孤星點了點頭,說道:“我那兄弟說,讓我即刻帶著老爹回定安城,這會估計他已經斬了那老魔。”
皇甫驚雲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今日便回定安城去。”
西門聽雪一聽,驚道:“我們走了,大帥你怎麼辦?”
皇甫驚雲冷冷地回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能拿我怎麼辦……一切,自有解決的辦法,你們回去,一切都聽李修元的安排吧。”
自己的外孫女被李修元救了下來,皇甫驚雲看了李修元的來信,心裡顯然已經有了決定。
只是,他卻不能在這個時候做出選擇,唯一的辦法,只能讓父子兩人立刻離開。
西門孤星自然想立刻就走,畢竟自己的女兒還在望天城裡,他要帶著西門夢蝶回家。
家裡三個女人成天以淚洗面,這回總算是有了一個好訊息。
皇甫驚雲的態度讓西門聽雪有些不適,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皇甫驚雲看著他靜靜地說道:“別怕,回去就準備應戰……派出探子,隨時準備關閉四道城門,有我在呢……”
西門孤星也看著自己的老爹安慰道:“父親別怕,有我那兄弟在,他連那惡魔都不怕,還會怕這裡的某些人不成?”
西門聽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跟皇甫驚雲回道:“如此,大帥請保重,我們父子先回了。”
皇甫驚雲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制怒,這件事情,在天路開啟之前,總得解決,否則孩子們也不會甘心。”
西門聽雪重重地點了點頭。
……
午時未來,正當烏鴉還在跟西門夢蝶背誦佛經的時候,自黃竹城匆匆回來的如詩,如畫,闖進了上官豔紅的屋裡。
“李修元人呢……那傢伙竟然回來也不知道我們一聲。”
“看你們急的,他不是在那屋裡……走吧,我們一起過去,正好差不多,可以吃午飯了。”
上官豔紅放下手裡的書卷,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說你們倆的命可真的好啊,不像有些人,明明生在大戶人家……”
想著西門小雨和西門夢蝶的情形,上官豔紅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搖搖頭,帶著兩人一路往李修元的房間而去。
遠遠地,如詩、如畫說聽到兩個聲音在背誦佛經。
“世尊,我已過去久修善根、證無礙智。聞佛所言,即當信受……”
如畫一聽皺起了眉頭,輕聲問道:“怎麼有一個男孩跟一個女孩的聲音?”
上官豔紅推開李修元房門,指著正搖頭晃腦的烏鴉和西門夢蝶說:“哪來的男孩,分明是一隻烏鴉好不好?”
如畫一見烏鴉,忍不住上前嗅了一下氣息,然後警惕地問了一句:“你不是小黑哥哥,你是誰?”
烏鴉看著兩女得意地笑道:“我是烏鴉大人。”
從裡屋走出來,捧著一卷佛經的李修元笑了笑:“來了兩個不省心的主,今天就背到這裡吧。”
如詩怔怔地看著李修元,看了半晌之後,才拼命地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