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任是李修元解釋了許久,無量就是不相信。
在他看來,眼前的哥哥就要不久於人世,哪裡是什麼渡劫的模樣?
甚至拉著李修元的手說:“要不哥哥跟我一起回大漠去吧,讓晦明老和尚一起想想辦法。”
氣的李修元拉著他的手罵道:“無量你的佛法都白學了,我當初好不容易讓三藏教你如何用心看世界。”
無量一愣,這才說道:“哥哥你不會騙無量吧?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對於李修元的話,無量從來不會有絲毫的懷疑,否則當年他就死在那八百里沙漠裡面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淡淡地說道:“在你來之前發生了一些意外,讓我這遙遙無期,渡了一半的天劫,就要來了。”
花了一會的工夫,李修元將小月兒麻煩跟無量說了一遍。
最後看著他,說道:“無量你是我弟弟,小月兒是我的乾女兒,是紅塵客棧掌櫃的女兒,若是這事,發生在你身上,我要怎麼辦?”
他沒有問無量會不會救人,要不要救人,而是問無量該不該出手救人。
無量一聽頓時無語,他明白自己在哥哥心裡的份量。
否則,當年也不會帶著自己一路往大漠而去,也不會說服自己去世間看眾生,去經歷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了。
只是,看著李修元的模樣,無量依舊很難過。
過了許久,才試著問道:“哥哥這次渡劫要花上多少年,要不……無量就在山上陪
哥哥,等哥哥渡完劫,我再去大漠。”
“我也不知道。”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知道當初在天山花了多少年的時間。
因為後來的師父也沒有告訴他,在山洞裡花了幾年的時間,因為他渡劫之後不久,老道士便帶著沐沐和南宮如玉離開了天山。
而地藏的意思,便是花上十年,甚至二十年能將這天人五衰之小劫渡完,也值得。
畢竟,當年的無心沒有渡過這樣的劫。
想來想去,也只有玄武大陸的師尊納蘭若玉,在女聖的幫助下,去渡她聖人之劫,才會去渡這天人五衰之劫了。
吳亮去灶房裡煮了帶上山來的食材,又將從一天竺帶回來的酒開啟一甕。
看著李修元嘿嘿笑道:“這酒沒有哥哥釀得烈,卻是來自天竺,別有一番滋味,哥哥嚐嚐。”
李修元淺淺喝了一口,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嘆了一口氣,笑道:“無量,你是我在這一方世界最後的牽掛,能等到你的歸來,我真的非常開心。”
說完握著無量的手,靜靜地感悟了起來。
直到過了良久,才喃喃自語道:“你這些日子就住在這裡,我助你突然那道門檻,如此你在大漠苦修百年,定能看到飛昇的希望。”
無量聞言嚇了一跳,拉著他的手嘿嘿笑了笑:“哥哥,無量這樣,會不會太貪婪了?”
修行佛法的無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墜入貪嗔痴裡面。
“無量你和三藏不同,你也
明白逆水行舟的道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一心向佛沒錯,一心修行也沒有錯,談不上貪嗔痴三毒。”
無量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酒。
想了想,李修元又說道:“等你渡劫之後,等我開始渡劫,你便回大漠去修行吧,我的事情你幫不上忙。”
無量想了想問道:“若是連我都離開了,誰來照顧哥哥?”
“我會將這兩棟石屋封閉,連著那上山的小路一起,渡劫十年,便封閉十年,連你也進不來,我不能被人打擾。”
李修元又喝了一口氣,笑了笑:“可惜李白那傢伙沒來,要不介紹給你們認識,也估計這會已經變成酒鬼了。”
李月圓有沒有變成女酒鬼他不知道,但是李白妥妥就是一酒鬼。
李修元怎麼也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李白喜歡喝酒,卻跟自己有幾分掙不脫的干係。
“李白是誰?”無量問道。
李修元笑了笑“李白啊,他是一個沒有拜師的學生。”
……
清明未至,春雨正濃。
喝了三杯靈酒,吃了一碗靈湯的金無量獨自一人,手裡捏著一張神符,往雪山深處而去。
李修元躺在屋簷底下,枕著一山春色,嗅著風中的花香,耳邊轟隆隆響了整整一個時辰的劫雷。
正如他所預料那樣,修行多年的金無量,回到長安後的第五天,在他的幫助下,終於踏過了分神第九重。
離當年師叔祖的境界,又近了幾分。
倘若無量去了大
漠石窟修行,只怕要不了百年,就能看到飛昇的希望。
跟小寶和小月兒相比,無量的修行是兩人無法比擬的。
因為無量吃的苦多,在天竺不僅修行了佛法,還身入紅塵娶妻生子,做了一回真正的凡人。
或許,無量才是大唐朝最適合修行的那個人。
當濃濃的夜霧散去,靜靜地靠躺在屋頂下望春風,靜靜地望著雪山上的綿綿春雨。
沒過多久,渡劫之後的無量自山上而來,看了一眼依舊閉著眼睛的哥哥。
去屋後取了鋤頭,將屋後的茶園鬆了一回,又將兩塊菜地的雜草剷掉。
直到他咔嚓,咔嚓開始修剪石屋四周的紫竹,李修元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天空的春雨還在繼續,只是小了許多,柔柔自天空落下,淅淅瀝瀝,像是在發出一聲聲的嘆息。
無量收了工,去屋後將腳上的泥洗乾淨,又換了一件衣裳,擦乾淨臉上的雨水。
去灶房裡煮了一鍋青菜粥,鍋過來放在屋簷下的桌上。
看著李修元嘿嘿笑道:“哥哥,我也跟當年師叔祖的修為差不多了,眼下已經是渡劫二重的境界。”
伸出手,任春雨落在自己的手掌。
李修元望著修剪過的紫竹園,微笑著說:“如此一來,我又可以再偷懶十年了,恭喜你無量。”
他昨天夜裡甚至沒有去關注天空是否落下七彩神光,因為無量的手裡,捏著他寫的神符。
天劫下的無量也很清楚,自己一輩子都不可
能成為哥哥這樣的人。
但是,至少眼下的無量已經非常開心了,至少他已經超過了師傅老和尚當年的修為,跟師叔祖差不了多少。
而師叔祖,可是一個修行了數百年的大修士啊!
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場春雨,李修元任由無量扶著他起身,端起桌上的粥,會心地笑了起來。
當年山下的小樹苗,終於長成了參天大樹,真的很不容易啊。
畢竟,連三藏都沒能在這一方世界熬下去,便不得不早早就燃燒起一道涅槃之火,去了佛國。
想不到,這個當初陪著三藏一起走過八百里沙漠的小和尚,卻在人間佛國,走了一個來回。
兩人安靜地守著一鍋粥,沒有多說什麼。
小和尚自幼便在老和尚的教誨下做到食無言,便是他之後於舍衛國娶了妻子,也一樣遵守當年師傅教他的道理。
直到無量移去桌上的碗筷,李修元燒了一壺水,兩人安下心來。
李修元看著他問道:“在佛國娶妻做了一個凡人,你一定很辛苦吧?”這件事情他本人還沒有經歷過,無量卻走在了他的前頭。
無量點了點頭,笑道:“比起當年跟師傅在山下修行,一點都不苦。”
李修元點了點頭,心道各有各的苦,只是像無量這樣經歷過無數苦難的人來說,倒是顯得不那麼苦了。
輕嘆一聲,李修元繼續說道:“如此看來,倒是當年你陪著三藏去往天竺的路上最為艱苦。”
無量搖搖頭
,一邊煮茶,一邊回道:“哥哥陪我們走過了最難最苦的地方,後面的路都沒那麼辛苦了。”
這話卻是實情,李修元也相信無量不會騙自己。
畢竟那時三藏連出關都特多困難,更不要說面對種種生死之間的考驗了。
一嘆再嘆,李修元摸著無量寸長的黑髮,靜靜地說道:“你已經聞道,也已破境到了眼下這樣的修為,我很是歡喜。”
其實他想說的是,無論是於佛法,還是修行,他都無法幫無理做太多的事情了。
無量想了想,卻沒有提出什麼更多的要求。
能夠一夜之間破境到眼下這樣的修行,是他兒時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師叔祖去了天山一直沒回石窟,說不定跟師傅一樣,都是修行到這個世界的極致之境,然後渡劫飛昇。
傻傻地發了半天的呆,才看著李修元笑了起來。
說道:“若是沒有出錯,師傅和師叔祖應該是飛昇離開大唐了。”
李修元點了點頭,靜靜地回道:“你師叔祖在大漠石窟裡修行的時間不算短,他跟著晦明和尚,應該早已經聞道。”
“而你師傅後來放下了住持的執著,去了玉華寺中做一個掃地的老僧,更是從三藏帶回來的佛經裡聞道……”
說到這裡,李修元笑了起來,看著他說:“而無量你在佛國生活了這麼多年,於佛法更不用我再為你說。”
無量嘆了一口氣,望著漫天的雨霧,喃喃道:“無量等哥哥渡劫
之後,再離開……只是,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無量認為哥哥應該聽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哥哥渡劫之後,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跟師傅和師叔祖一樣飛昇,兩人再見,只怕也是百年之後的事情了。
“你又不是身入輪迴,怕什麼?”
李修元看著他溫柔地說道:“我們生於世間,總是要心懷一些希望,這樣修行才不會顯得太苦太累。”
“只要你的師傅沒有身入輪迴,你們師傅自然也會有重逢的一天,更不要說你我兄弟一場了,你可是我的弟弟啊……”
眼下的李修元有些後悔了,後悔當年沒有多鑄幾把靈劍。
哪怕當年在天玉城的玉瓊閣裡買上幾把靈劍也好啊,如此,跟無量的分別之際,也有一份值得留念的禮物。
想來想去,自己的一些寶貝卻是被師父禁錮了起來。
只怕是這會提出要求,老道士一來不會同意,二來於這方世界的不過去。
一念及此,只好取了一方空間戒,這玩意他倒是還有幾個,現在,可以給無量了。
拉著無量的手,輕聲教他如何使用。
最後笑道:“這裡面有一些金幣,還有一些靈石……記住,那靈石你現在使不了,等你飛昇之後,再說。”
無量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果然,哥哥是上界的神仙,否則,這上界才會有的靈石,如何會出現在大唐的人間?
就在無量患得患失,為將要老去的哥哥難過的時候。
竹籬響起,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把紅色的油紙傘撐開了一方天地,如在雪山上撐開了一方小小的晴天。
傘下一身青絲羅裙,雙眉含黛,長髮及肩的女子出現在李修元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