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兒離開之後,又是一個春天。
已經是元嬰中期修為的王一和夜小倩兩人坐不住了。
按世間的年齡算來,兩人一個快要八十,一個快要七十,可模樣依舊還是那年跟金無銘中秋一戰的模樣。
雖然王一無所謂,可是夜小倩有些發慌,她想做母親了。
只不過,李修元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最後跟王一番商量之下,只能讓兩人去蓬萊找金無銘,秦湘玉等人了。
畢竟查慕容漱玉跟秦湘玉都生過孩子,有這方面的經驗。
取出一枚空間戒,李修針孔遞給王一,交教會如何使用這玩意。
看著夜小倩驚叫了起來,笑了笑:「這寶貝得歸我保管。」
李修元笑了笑:「把你客棧結算的錢放在這裡面,再去市集上多買一些你們需要的東西,這裡隨便夠放。」
王一點了點頭,深深一揖:「以後紅塵客棧就交給先生了,現在的掌櫃我已經交代過。」
李修元倒了三杯靈酒,嘆了一口氣:「山高路遠,祝你們一路順風。」
夜小倩端起靈酒想了想問道:「先生,要不要給小寶和小月兒帶些什麼?」
李修元取出一盒剛剛炒制的寒梅靈茶,靜靜地說道:「就用這盒靈茶,祝他們夫妻百年好合吧。」
揮揮手,三杯靈酒連王一和夜小倩也送走。
眼下的李修元便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李修元才揮手關上了山道上的法陣,想著這一山杏樹將老,以後再也不種什麼靈杏了。
坐在回城的馬車上,夜小倩嘆了一口氣:「夫君,我們一走,這裡只剩下先生一人了。」
王一點想想回道:「先生要去寺裡修行,哪有空理我們?」
夜小倩喃喃自語道:「想不到,像先生這樣的神仙,也要去玉華寺裡修行。」
王一糾正道:「先生是去看三藏大師的佛經,當年我就是在三藏的佛堂前遇到先生的。」
夫妻倆一路輕言碎語,將山上的李修元留在了雲霧之上。
……
說神仙,羨神仙,人說世上有神仙。
話說五年前的春天,也是一個鶯飛草長的季節,被老道士送去神州學堂裡學了一肚子詩文的小黑和小金回到了山間。
當年的小黑馬化龍之後,已經是玉樹臨風一少年,而小金魚則變得落魚沉雁之容,看上去當真是男才女貌,惹人羨慕。
青梨樹下,小黑跟老道士打聽起哥哥的下落。
老道士指著面前的老和尚說道:「你的和尚爺爺去過大唐,你哥哥現在那方世界,沒有百年怕是不會回來。」
小金輕皺蛾眉,嚷嚷道:「小金都好多年沒有看到哥哥了,我想去找他玩玩。」
小黑立刻補充道:「小黑也要去看看大唐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可以讓哥哥在那裡待上百年還不願意離開。」
老道士搖搖頭,看著老和尚說:「你有沒有辦法?」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摸著小黑的腦袋笑道:「你成人太快,還沒有好好經歷過人間的悲歡離合,除非你願意放下一身修為……」
老道士先是一愣,隨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小金嚇了一跳,看著兩個老人問道:「前輩不會是想了小金和小黑的命吧?」
老道士哈哈一笑:「你若是害怕,就老老實實去繼續上學,或者留在山間跟明珠那丫頭一起修行。」
【鑑於大環境如此,
小黑想了
想,心一橫,看著老和尚問道:「前輩,要小黑怎麼做?」
老和尚淡淡一笑:「去往大唐,投胎做人,然後自然會見到你的哥哥……」
小黑一聽皺緊了眉頭:「若是小黑輪迴一世,豈不是會記憶都沒有了?哪裡人得哥哥是誰?」
「痴兒啊!」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說道:「讓你輪迴一世,並不僅僅是為了去見你哥哥,而是讓你去紅塵煉心,學做如何做人。」
不等小黑回話,小金笑了起來:「小金願意前往大唐朝,去人間走上一回,找哥哥去。」
小黑想了半天,也找不到老道士老和尚害自己的理由。
於是小心問道:「前輩,我和小金還能再回到這裡嗎?」
老和尚想了想,看著老道士試探著問道:「或許李修元離開之時,會帶著你倆一起離開。」
老道士有些生氣了,敲了一下小黑的腦袋:「我那徒兒何等人物,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白痴?」
小黑嘿嘿一笑,脖子一橫說道:「只要能回到這裡,小黑就拼著這一身修為不要了,大不了重修一回。」
老道士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揮手間一把鐵劍沒入小黑的神海。
說道:「等你長大之後,這劍就會伴你行走天下。」說完看了老和尚一眼:「時辰剛剛好,讓這傢伙滾蛋吧,我看著就煩。」
老和尚一聽忍不住笑了,捲起一道金光,小黑頓時消失在三人的面前。
虛空中,傳來小黑不甘的聲音:「前輩,你不講道理。」
小金嚇了一跳,小心問道:「前輩,我要何時去找小黑?」
老尚搖搖頭,嘆道:「轉世之後的他,應該是小白了……你的時辰未到,再等幾年。」
老道士拍了拍手,得意地笑道:「只怕我那寶貝徒兒,也想不到我們會給他一個驚喜吧?」
老和尚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微笑:「問這世上,只是你這樣的師傅,才會如此坑自己的徒兒。」
小金嘻嘻一笑:「這下小金也能見到大哥哥了?」
老道士想了想,看著她苦笑道:「希望你來日回山,莫要恨這老尚跟我才好。」
……
七零一年二月十八日,碎葉城的一戶李姓的人家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
當年李修元陪伴三藏和尚遠赴古域,要在碎順古城尋找的男孩,整整過去了一百年,才呱呱落地。
而這一年,正是大唐女皇以大周治理天下的歲月。
這一年的李修元還有玉華寺裡細讀三藏自天竺取出來的《大般若經》,三藏不知道老和尚和老道士安排了這番際遇。
直到若干年後,等他明白眼前之人,便是當年玄武大陸,於塔格雪山之下消失的那個憨貨之時。
大唐,已是另一番景象了。
轉眼來到七零六年十二月十六日,一身黑衫的李修元來到了與已經去世一年,珝兒與高宗合葬的乾陵。
望著眼前這塊雄偉石碑上刻滿了對則天大聖皇后的讚美之詞。
忍不住嘆了又嘆,明知這裡只是葬著一張符紙所化的珝兒,依舊忍不住罵了起來。
「妹妹你這荒唐一生不是我不想管你,而是我不能管你;你吃了無數的苦,也作惡無數,世人有人討不得將你挫骨揚灰……」
「就算你一世修佛,就算你在龍門修了那座舉世矚目的大佛,也無法消去你做的惡。」
「你明明是一個介女子,卻偏偏要學那世間的皇帝,
恨不能將天下美男子盡數納入宮中。」
「死都死了,憑什麼還要在這裡豎一片牌子!」
點了香燭,燒了黃紙,李修元一邊罵,一邊倒了三杯靈酒放在墓前的石碑邊上。
珝兒已隨老人去了神龍大陸,他在這裡罵的卻依舊留在世人心裡的太后娘娘。
喝了兩杯靈酒,李修元揮手離去。
走出三丈之後,猶不解恨,只見他揮手如電,瞬間捏著一把竹劍回身一劍斬來。
春風無語花飄零,一道金光,一道火焰自刻滿了讚美之詞的石碑上閃過,頓時有漫天的石粉飄蕩風中。
劍收入離,風中傳來一句:「是非成敗,且讓後人評說。」
未時一刻,皇帝李顯前來祭拜父皇、母后。
眼前的宮女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得驚叫道:「皇上快看,太后娘娘石碑上的字一個都沒有了。」
皇帝看著地上猶未燃燼的香燭,想著母后傳奇的一生,不由得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苦笑道:「如此也好,是非成敗曲直,都讓後世之人去評說吧。」
且不說是天意也好,人為也罷,能揮手抹去數千字碑文的,當是神人。
便是皇帝也放棄了重新將碑文雕刻一遍的想法,自此以後,大唐一代傳奇的皇后娘娘,大周的武皇帝。
於乾陵裡的石碑,成了一塊讓後世之人驚歎不已的無字碑。
又過去了四年,七一零年,李修元將客棧交給現在的掌櫃打理,暫別長安,一路入蜀,往巴西郡的青蓮鄉而去。
至此,長安再沒有藍田山莊的傳說,連流星劍王一也徹底失去了訊息。
一切就像流水一樣,水過無痕。
……
巴西郡昌隆縣。
后街有一家牛肉麵館,也是城裡古老的一家小館子,狗兒他娘自從嫁給狗兒他爹,就在這裡開面館為生了。
轉眼快十年,一家人以麵館為生,不圖別的,就是圖個一家人整整齊齊,就算日子過得像流水,也快活。
這天已經過了申時,往常這個時候,伍氏便要收攤了。
不想卻來了箇中年客人,伍氏也不敢怠慢客人,一邊往灶裡添了一根柴,一邊上前問了一聲:「先生要吃麵嗎?」
只是一塊柴火的事情,不會一鍋裡的湯又重新滾了起來,眼見要關門了,還能做生意,伍氏自然高興。
「看樣子,你這都要打烊了吧,給你添麻煩了。」
中年人淡淡地道謝之後,才說道:「煮兩碗牛肉麵,再煎兩個雞蛋擱上面。」
伍氏一聽笑了起來:「先生你可真會吃東西,這剩下的牛肉原本不打算賣了,想留著自己幫晚飯呢,我家牛肉麵可最好吃了。」
中年人笑了笑,跟門外招了招手:「進來吃碗麵,我請你。」
伍氏聞言,就著中年人的目光往店外望去。
只見店外不遠處漸漸走來一個單薄的身影,還沒有走進鋪子裡,伍氏便驚叫了一聲:「李白,你怎麼還不回家?」
只見一個滿臉血跡的少年走了進來,一陣春風吹過讓他有些顫抖,不右是風太冷,還是身上的傷太痛。
中年人聽了伍氏的一句招呼心裡大吃一驚,隨後看著眼前這個少年笑了起來。
臉上的笑容比街邊的桃花還要鮮豔,當年走了千萬裡沒有見到的人,不想卻在不經意之間,坐在了自己眼前。
中年人指著桌前的凳子笑了笑:「坐下,吃麵,你叫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