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山風拂過,帶來了雪山之上的一絲寒意。
裹著這一絲來自雪山之巔的寒意,皇后娘娘帶著兩個侍女,帶著老實和尚踏進了紫竹園裡。
隨著一陣腳步聲起,李修元的目光繞過了眼前的珝兒,望向身後不遠處的老實和尚,雖然他知道這傢伙是王一的朋友。
但是他卻沒有料到,這竟然是命中了出現在珝兒生命中的那個和尚。
想到這裡,便是李修元的心境再好,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是我的哥哥李修元,行禮吧,一會再去幫我收拾一下屋子,我要在山上小住幾日。」
不等李修元開口,皇后娘娘便跟身後的兩個侍女吩咐,直到兩個侍女行過禮之後,才指著身後的老實和尚說了起來。
「哥哥,這便是白馬寺的老實和尚,不久後,我就會重修白馬寺,正好今日帶他上來見見哥哥。」
老實和尚上前一步,跟端坐桌前的李修元見禮。
在他眼裡,眼前這個男子只怕比皇宮裡的皇帝還要威嚴幾分,更不要說皇后介紹這是她異姓的哥哥了。
「坐吧。」李修元指著面前的椅子,靜靜地說道。
皇后娘娘看著眼前已經大不相同的石屋,不由得驚叫起來:「這房子何時重新修過了?還用石塊砌了牆?」
李修元想了想,搖搖頭:「不知是你師傅,還是青玉兩人玩弄,我忘記了。」
老實和尚挨著桌前坐下,皇后娘娘繼續問道:「我當年的那間屋子呢?」
「好像青玉給你留著吧,你去後面那棟屋裡看看,若是沒有被子,就先用青玉兒月兒兩人的吧。」
李修元苦笑道:「你這多少年沒有回來過,就算給你留著,也早就放爛了。」
皇后娘娘嘻嘻一笑,帶著兩個侍女往後面那棟屋裡走去。
一邊嚷嚷道:「哥哥等著我過來喝茶哦。」
聽得兩個侍女忍不住捂嘴直想笑,心道恐怕只有來到此地,皇后娘娘才不再是皇宮裡那個讓人害怕的娘娘。
李修元看著老實和尚眉宇間的一抹小心之意,想著這傢伙跟王一兩人的交情,以及未來的某一天。
眉頭不由微微一皺,淡淡地說道:「和尚修了幾年佛?」
老實和尚一驚,原本今次陪皇后娘娘來雪山目的,他並不知道娘娘還有一個異姓的哥哥在此隱居。
驟然一聽李修元問起修佛之說,才發現自己好似並無慈悲之意。
一時間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苦笑道:「和尚不能跟山下的大師們比,我只是一邊修佛,一邊遊山玩水。」
完了看著李修元神情寧靜的模樣,忍不住問了一句:「先生也曾修過佛?」
李修元眉宇間透著一道堅毅之色,原本想要仔細回答的他,卻又瞬間改變了主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拎起面前剛剛煮好的一道靈茶,往面前的三個杯中緩緩注入。
靜靜地說了句:「喝茶。」
「我哥哥的佛法,卻是世人羨慕不來的。」
正說話時,皇后娘娘從後面的石屋裡轉了出來,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靈茶淺淺地嚐了一口。
然後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喝遍了世間的靈茶,還是哥哥煮得最好喝。」
坐在一旁的老實和尚沒有吭聲,皇后娘娘來了,他就應該住嘴,這是他的本分。
李修元看著剛剛撒上種子的菜地,靜靜地說道:「這煮茶的功夫我當年可是教了你,就像這菜地一樣……」
老實和尚聞
言輕輕地皺起了眉頭,便是聰明的他也想不
到明明聊的是茶道,卻突然說起了眼前這塊菜地。
皇后娘娘一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將帶來的食盒開啟,取出從宮裡帶來的糕點擺在桌上,然後又拿起了一個精緻的碟子放在李修元的面前。
撿了一塊黑米糕擱在李修元面前的碟子裡,「哎呀!」一聲,嘆了一口氣。
苦笑道:「當年我跟在師傅身邊煮茶,後來哥哥去了大漠,我入了宮,這些事情就輪不到我來做了……」
說到這裡,全日貴為大唐最尊貴的皇后娘娘,臉上也有幾分無奈。
怔怔地說道:「我路過酒肆的時候,師傅不在……」
按她的心思,原本也沒指望這一回能見到李修元,只想著回到中十七號住幾天,沒想老人竟然不在。
李修元聞言笑了起來:「前輩帶著小寶跟你師妹的女兒小月兒去了大漠,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
「你也知道,他一直待在長安就沒出過門,這回帶著兩個孩子去行萬里路,也是我的意思,不僅僅是為了他……」
李修元明白,只要老人離開了長安,便是神龍入海,無人能探聽到他們一行三人的任何行蹤。
皇后娘娘聽了之後卻大為震驚,又有幾分無奈。
最好只好苦笑道:「說的也是,當年好像師傅就沒有帶過珝兒跟師妹兩人出過長安。」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若不是皇家的子女皆為金枝玉葉,你師傅也不會如此。」
他說得很直白,相信皇后娘娘也聽得明白。
生於皇宮中的皇子公主,世上便是見上一面都殊為不易,更不要說跟著老人身邊風餐露宿,去大漠裡吃苦了。
說到了這裡,李修元看著一旁的老實和尚笑了笑。
指著面前捧著一杯靈茶的皇后娘娘說:「娘娘知道我沒有入過山下的寺院,所以,於佛法來說,我只是稍學了一些。」
說出這番話的李修元倒也不是妄語,跟三藏那淵博的學識比起來,他對佛法的理解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不說別的,光是三藏所譯的《大般若經》,便是需要他仰望的存在。
老實和尚一愣,他沒想到李修元會在此時回答他的問題。
皇后娘娘仔細地想了想,想著當年的一點一滴,頓時忍不住淡淡地微笑了起來。
看著老實和尚說道:「當年的哥哥忙著在山上種樹、種茶又種菜,哪有工夫去山下的寺裡修行佛法?」
她的解釋很簡單,意思也很清楚。
她甚至沒有將當年師傅告訴她的事情說出來。
倘若老實和尚知道哥哥當年便斬了山下的高僧,不知道會是一副怎麼樣的表情。
這是她心底裡的秘密,也是她跟李修元兩人之間的秘密,並不需要在這個時候跟老實和尚說出來。
便是在皇帝面前,她也沒有太過提過這個哥哥的事情。
喝了一杯靈茶,看著面前的老實和尚並沒有像當年三藏那樣陷入頓悟之中,李修元不由得有些失望。
同是學佛之人,心性便差了幾分。
面前的小珝兒靈茶不知喝了多少,再喝也只是喝水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指著桌上的秋梨說道:「這秋梨是我昨天摘自山間,你們可以嚐嚐。」
皇后娘娘看著眼前剛剛用雪水洗過的秋梨,模樣實在喜人。
想著當年哥哥用山間蜂蜜釀過的秋梨……當下忍不住伸手拿起一口,輕輕地咬了一口……
老實和尚一看娘娘也吃了,也跟著從盤裡撿了一顆塞進嘴裡,猛地咬了一口……
「哇」的一聲起,兩人幾乎同時撥出了聲來。
老實和尚還好一些,忍住沒有吐出。
皇后娘娘則是一扭頭,哇地往一旁菜地裡吐出。
然後端起面前的靈茶喝了一口,這才埋怨道:「哥哥,你這是記恨著珝兒好些年不來山上看你嗎?」
「不是。」
李修元看著她靜靜地回道:「當年我去了大漠,後來你受了些委屈……再後來,我答應過你不再離開長安,我便再也沒有離開過。」
「這顆秋梨並不是為了懲罰你,而是想讓你回憶當年上山的情形,後來拜師之後學琴的苦楚,以及你爹爹離開你以後的苦難……」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修元也拿起一顆咬了一口。
回味著其中的苦澀,繼續說道:「至於我用蜂蜜釀過的秋梨,是不是跟你現在的生活有幾分相似?」
老實和尚一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李修元雖然在跟皇后娘娘訴說兄妹離別之情,卻像是用一根木棒,重重地敲打在他的頭上。
這些看似世間最淺顯的道理,在李修元嘴裡說出,卻如大道梵音,直擊他的靈魂。
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
最後站了起來,捏著半顆秋梨跟李修元和皇后娘娘雙手合十。
認真地說道:「娘娘要在此小居,容臣下先回白馬寺,我要細細想想李先生說的這些道理。」
皇后娘娘想想也是,只怕哥哥不會留宿和尚在山上修行。
於是揮了揮手:「你且先回白馬寺吧,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就不會變卦,好好等著吧。」
老實和尚又跟李修元說道:「多謝先生教誨,和尚先下山了。」
李修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問道:「要不要吃了晚飯再下山?」
老實和尚搖搖頭,說道:「不用了,時辰太晚下山,和尚就要一路走回白馬寺了。」
「有緣再會。」
李修元想了想說了一句:「玉華寺裡有三藏所譯真經,和尚無事的時候可以去研讀修行一番。」
老實和尚再揖回道:「多謝先生指點,和尚去也。」
說完跟皇后娘娘再揖一下,然後快步出了竹園,往山下的方向而去。
直到老實和尚出了竹園,離開了兩人的視線,皇后娘娘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說了一句:「哥哥,你嚇到他了。」
李修元伸手自風中接住一片薄如蟬翼的竹葉,冷冷地回道:「我只是教他做一個和尚的本分。」
說完一手拈花剎那揮手,只見薄薄的葉竹化作一道閃電,往竹園外飛出。
直到過了一會,山間才傳來「咔嚓!」一聲響,嚇得皇后娘娘驚叫了一聲:「哎呀!」
剛剛走下路口的老實和尚也被嚇了一跳,隨著「咔嚓!」一聲響起,跟著便是一根比他手臂還要粗的樹枝……
「轟隆!」一聲掉在他面前三尺遠的山道之上。
上前撿起石階上的樹枝,看著上面如被劍削而過的切口,老實和尚忽然神情微變。
他能感知到當下皇后娘娘和李修元依舊坐在屋簷下煮茶,兩個侍女在後面收拾屋子,這劍從何來?
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老實和尚終下放下樹枝,快步往山下而去。
聽著面前皇后娘娘的一聲哎呀,李修元禁不住笑了起來:「當年你師傅教你的劍法呢?難不成都扔到腦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