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園子裡,大掌櫃揹著手,看著面前正在綻放的芙蓉說了一句:“今年的花兒好像比去年要美一些。”
身邊的師爺回應道:“那是大掌櫃養得好。”
不遠處,站著一群失魂落魄的傢伙,最倒黴的自然是被阿珏砍了一隻手的鬼見愁。
一臉愁容的鬼見愁看著大掌櫃不敢說話,因為大掌櫃最討厭別人在他賞花的時候多嘴。
過了半晌,大掌櫃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花瓣,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花香。
這才轉過身來,看著鬼見愁問道:“怎麼又被人砍了手?這樣你以後怎麼替我辦事?那傢伙叫什麼名字?”
師爺嘴巴動了動,卻沒吭聲。
原本想回大掌櫃話的他,知趣地把這個機會留給了鬼見愁。
鬼見愁上前一步回道:“他叫阿珏,從映月樓裡離開的傻瓜阿珏。”
大掌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阿珏?映月樓的傻瓜阿珏?”
揮揮手,將手裡捏著的花瓣捏碎扔進花叢裡。
看著身旁的是您說了一句:“一個是映月樓出來的傻瓜,一個是我們龍虎幫???????????????的鬼見愁?”
師爺這個時候才回道:“沒錯。”
大掌櫃想了想問道:“之前老宋說傻瓜手裡握著一把菜刀,那菜刀是二狗用來殺人的,現在他又用來砍了你一隻手?”
鬼見愁看著自己的斷臂,只好苦笑:“我都沒看到那把菜刀。”
大掌櫃搖搖頭:“你連他的菜刀都沒看見,你的手就斷了?”
鬼見愁頭垂得更低了一些:“是的。”
大掌櫃氣得想一巴掌拍過去,想了想又收回了手:“看來他是弱雞,你連弱雞都算不上啊。”
鬼見愁只好回道:“沒錯。”
大掌櫃氣得罵道:“我這麼生氣你還杵在這裡,是不是想我氣死我?”
鬼見愁跟大掌櫃拱了拱手,轉身帶著一幫人快速離開,他還要去找一個醫生來替他止血,因為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等鬼見愁走了之後,師爺才躬身說道:“鬼見愁盡力了,只怕那傻瓜真的是一個狠人。”
大掌櫃回頭看著師爺笑道:“那你為何不去找人,把那個叫阿珏的給我抓來,還有那個叫小狐狸的女人,她將會替我掙很多錢你不知道?”
師爺回道:“大掌櫃彆著急上火,在下已經派出人手去找他們了,只要他們還在長安,就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大掌櫃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道:“他們都是沒用的蠢材,我只相信你能替我辦好事,你可不能再把事辦砸了。”
師爺聞言只覺得身上冷汗直冒。
終於,就跟不得不吞下一個死蒼蠅一樣,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
最後回道:“在下為大掌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還沒等兩人說完話,院子裡又有一黑衣人走了進來,在師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然後跟大掌櫃拱了拱手,轉身像一陣風似的溜掉了,生怕大掌櫃生氣之下,會一劍斬了他。
“說吧,發生了什麼事?”大掌櫃的臉上晴轉陰,露出一抹陰霾的神情。
師爺看著大掌櫃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就是鬼見愁他們回來的時候,那個傻瓜阿珏竟然帶著瓦匠兄妹倆跑路了。”
……
說到這裡,阿珏已經喝了五碗酒,連阿木也喝了兩碗。
阿木看著阿珏笑道:“然後阿珏就從長安城裡消失了?他們再也找不到你了?”
阿珏苦笑道:“我只是恢復了本來的面容,再加上我在大湖邊坐了幾天,就遇到了客棧的女掌櫃。”
“秦掌櫃人不錯,你可以安心在這裡。”
阿木想了想說道:“只是為了防止走漏風聲,你以後不要再叫阿珏了,就叫大傻吧,不對,就叫大傻如何?”
阿珏一聽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阿珏本來就是傻瓜,現在就更傻了,我以後就是紅塵客棧的大傻。”
“我叫阿木,來自西域碎葉城的阿木,客棧裡的人都叫我木頭,以後他們會叫你大傻,我做的事情你要做一半,明白?”
大傻點了點頭:“明白。”
阿木這才笑了起來:“倒也不用給客人洗腳,但是早上起來倒夜香的事情,我們得一起做,客棧一共有三十三間客房……”
從這一天開始,長安城裡再也沒有瓦匠老孟,映月樓裡也沒了小狐狸。
連那個時常坐在大湖邊柳樹下等活的阿珏,也從長安城消失了。
氣的龍虎幫的幾百個兄弟把長安城翻了幾遍,最後連著附近的村莊鎮子都找了幾回,就是沒有三人的???????????????身影。
大掌櫃就跟丟失了一萬枚金幣一樣,不知罵了多少人,摔壞了多少酒杯。
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大唐太大,便是大掌櫃的龍虎幫,也只能籠罩方圓數百里幾座城池而已。
瓦匠一旦躲了起來,便是泥牛入海了。
在客棧裡的活雖然比映月樓多,但大多都是體力活,這對阿珏來說只是小事。
便是早起倒夜香的事,只要做過幾回,也就習慣了。
更不要說還有一個阿木陪著他,兩人做完活,夜裡還能聊聊天,對阿珏來說,這裡不知比映月樓好了多少倍。
中秋這一天,秦湘玉終於生了一個寶寶。
而這個時候,她的男人還在數千裡外的大漠裡行商掙錢。
於是他只好請四十七號的師傅起名,老人想了一夜,也沒想到一個好聽的名字。
最後只好問阿木,說道:“孩子她爹爹姓王,你看著辦吧。”
阿木淡淡一笑,傳音給老人:“這不簡單,就叫王小月吧,小名就叫月兒,正好跟山上那丫頭多親近一下。”
老人天亮後,把這話告訴秦湘玉:“就叫王小月吧,正好中秋生的,小名就叫月兒,山上還有一個大月兒呢。”
秦湘玉一聽咯咯一笑:“這倒是個好名字,我就替月兒謝謝師公的美意了,等她滿月之後,再去給師姐請安。”
老人淡淡一笑:“難不成,你還想著把這丫頭嫁進宮裡不成?”
“不要!”
秦湘玉搖搖頭,認真地回道:“我們又不愁吃不愁穿,小月兒長大些,就請師傅教她修行。”
看過師姐受的苦,秦湘玉決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再跟師姐當年那樣了。
皇帝只有一個,後宮的女人太多,何苦讓自己的女兒去跟人爭寵?
老人這才撫須大笑:“你若送她進宮,我便不會教她修行,你也一樣,若是再貪圖世間的繁華,為師終有離開的一日。”
秦湘玉一聽,頓時苦著臉回道:“師傅別催,等月兒稍大一些,湘玉就拼了命地跟著您老人家修行。”
老人淡淡一笑:“等這孩子滿月的時候,我把青玉和月兒叫下來,大家熱鬧一下。”
秦湘玉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孩子她爹常年往大漠裡跑,一去就是半年不回,你看連孩子出世他沒能看上一眼。”
老人哈哈一笑:“男人志在四方,你可不能拉了他的後腿。”
於是,打王小月,小月兒出生那天開始,阿木和大傻兩人就多了一些事情。
每天輪流給小月兒洗尿布,這事倒不是秦湘玉逼著二人,而是阿木和大傻兩人自願的。
用大傻的話說,紅塵客棧有小生命出生,便意味著人間又多了一些希望,紅塵客棧往後的日子也會多一些笑聲。
孩子,總會讓人感到歡喜。
只是這樣一來,客棧後院時不時就會響起一陣喊叫聲。
“阿木,孩子哭了,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又尿在床上了……”
“大傻,月兒的尿布用完了,你洗的那些幹了沒在……”
“大傻,客人要喝酒,你去四十七號幫他買一壺,快點,客人說有賞……”
“阿木,這春天才撿的瓦怎麼又漏雨了,你上去瞧瞧?”
“掌櫃的,阿木在後面劈柴,還是我去屋頂看看吧,我就去搬梯子……”這是大傻的聲音。
“那你小心一些,可別摔下來哦。”秦湘玉在前面一邊搖著手裡的扇子,???????????????一邊在心裡笑開了花。
一個是師傅找來的阿木,一個是自己從湖邊撿回來的大傻。
雖然阿木剛開始讓她管阿珏叫大傻的時候,她還不太習慣,可是叫著叫著,甚至比叫阿木還順口了。
有了這兩個夥計,紅塵客棧裡再也不像之前那樣成天忙得雞飛狗跳,還沒忙出個名堂。
以前請的夥計愛睡懶覺,早上經常睡過頭,忘了倒夜香,氣得他一天到晚罵個不停。
打從阿木和大傻來了之後,像這樣的事情,她壓根就沒有理會過。
直到小月兒滿月,青玉和高月兒下山來了四十七號,看著白白胖胖的小丫頭,都說這傢伙長得結實。
長大肯定比她娘厲害,說不定要起超過青玉兩人。
秦湘玉看著兩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要是李修元在這裡,那就好玩了,我就把小月兒打小扔給他,讓她管李修元叫乾爹……”
青玉一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摸著秦湘玉懷裡的孩子說:“要是先生肯收你這丫頭做乾女兒,只怕她長大後真的要超過我跟月兒師妹了。”
高月兒嘻嘻一笑:“那傢伙去了雪山閉關,我看過年的時候能回來就不錯了。”
老人一聽不高興了:“話說我還坐在這裡呢?客棧裡有阿木和大傻兩人幫你看著孩子,你這做孃的省了多少事?”
“阿木是誰?”青玉瞪著眼睛問道。
“誰是大傻?”高月兒看著秦湘玉不依不饒地問道。
“他們倆是我客棧裡的兩個夥計,打雜的夥計,你們可不許欺負我的下人,否則以後這四十六號院子不給你們進了。”
青玉這才哦了一聲,心道只是一個夥計啊,那算了。
高月兒也打消了過去紅塵客棧的念頭,眼下的她只關注比自己強的人,客棧裡的夥計她好像也不敢動。
否則眼前坐的老人不得把兩人罵死,等著李修元下山來收拾自己。
秦湘玉看著兩人淡淡地笑了笑:“兩位姐姐來得正好,明天陪我進宮去看看師姐吧,我都好久沒見她了。”
高月兒回頭看了一眼老人:“前輩,可以嗎?”
老人嘆了一口氣,悠悠地笑了笑:“明天給珝兒帶幾甕春天釀的酒去,做師傅的沒什麼寶貝,只是這酒不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