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珏的眼裡是悲憤是無奈,還有對世間不平之事的絕望。
他甚至沒有去看已經嚥氣的老婆婆和老孟,還是再次開始哭喊的蝶兒。
怔怔地望著手裡的菜刀,這把老婆婆用來切菜給他吃,煮了肉湯給他喝的刀,卻被二狗用這把刀砍死……
而他再次用這把菜刀砍了二狗跟他的同伴。
靠在院子大門邊的老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尖叫道:“這裡是皇城!這裡是我們的天下,就算你殺了我,又能去哪?”
搖搖頭,阿珏冷冷地回道:“我不會離開,我被你們逼得無路可走了……”
“娘啊……”蝶兒突然間哭暈了過去。
嚇得老孟趕緊從阿珏的身去跑開,去地上抱著妹妹,去捏她的人中……
“唉!”阿珏垂下頭,一時無言。
就在他垂下頭的一剎那,“鋥!”的一聲響起,一把刀如閃電一般往他的頭上斬來,這個時候連老孟都嚇呆了……
“咔嚓!”一聲於風中響起!
一隻斷臂飛上了半空,最後“呯!”的一聲,掉在老宋自己的腳下,“啊……”的一聲淒厲的慘叫有風中響起。
這把刀,這隻手老宋不知道替大掌櫃殺了多少人。
從今往後,這隻拿刀的手再也不能害人,怕是連吃飯喝酒,他都得換一隻手了。
“我的個天哪!”正在捏妹妹人中,試圖喚醒蝶兒的老孟一見之下,嚇得叫了出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老實巴交的阿珏竟然砍了這個凶神的手臂!
“你可以滾了!”
看著抱著一條斷臂痛的在倒在地上的老宋,阿珏冷冷地說道:“回去告訴大掌櫃,想要報仇就來找我,跟旁人無關!”
這個時候,老宋只想立刻離開這個院子。
咬緊了牙關問道:“好……小子……”
說完連滾帶爬出了院子,遠遠地傳來一聲:“小子,有種就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阿珏冷冷地回道:“告訴你們大掌櫃,我叫阿珏!”
太陽不忍看這人間的悲劇,早早就下了山。
天地一遍黑暗。
阿珏拖著兩具屍體出了院子,不知道扔去了哪處地方喂野狗,這個時候,正是野狗出來覓食的時辰。
屋內一盞悽慘的油燈斜斜地照在床上。
老孟和蝶兒已經將老婆婆臉上的淚痕擦洗乾淨,蝶兒替母親換了一件往日裡捨不得穿的新衣裳。
油燈照著老婆婆顯得安詳,那是因為老孟替娘撫平了那緊皺的額頭和痛苦的面容。
老人替一兒一女煮了一輩子的飯,到死也沒能看著老孟娶上媳婦,看著女人如意嫁人。
阿珏蹲在院子裡的屋簷下,抱著頭不敢吭聲。
屋裡的蝶兒已經不再號啕大哭,而是變成了低惻的抽泣聲,就像快要把自己哭死一樣。
在他看來,一切全都是因為他的錯。
只有屋裡的老孟知道這事跟阿珏沒有一點關係,若不是阿珏,自己妹妹今天怕就要被二狗抓走了。
他和母親一直以為妹妹在跟大戶人家做事,沒想到竟然被映月樓的馬大姐拐了去。
若不是阿珏在這裡,只怕今天夜裡,自己的妹妹就變成映月樓裡的一件待售的商品,等下臺下的商人瘋狂加價了。
那樣的妹妹,還是他的妹妹嗎?
這一夜,蝶兒哭了一夜,最後趴在母親的屍體上睡著了。
這一夜,老孟在地上怔怔地坐了一夜,想著自己跟妹妹苦命的往事,做哥哥的沒能保護好妹妹。
差一些,蝶兒就成了映月樓的紅牌姑娘。
天微微亮,老孟走出屋子,看著蹲在地上的阿珏嘆了一口氣:“你走吧,我一會要去埋我娘。”
阿珏搖搖頭:“我走了,他們回來你怎麼辦?”
老孟看著他悲痛不已地說道:“你當我的面就替我娘報了仇,我真的沒有可以報答你的東西,我求你走吧。”
阿珏沒有吭聲,因為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那些傢伙還會再次殺來。
眼下的蝶兒在馬大姐的眼裡就是一件沒人使用過的珍寶,她也是大掌櫃的手下,肯定派人把蝶兒搶回去。
更不要說自己殺了兩人,斬斷了老宋的一隻手臂。
怎麼說,跟那些傢伙都是不死不休的結果了。
“撲通!”一聲,老孟跪在了阿珏的面前,低聲吼道:“兄弟你趕緊走吧,趁著天還沒亮。”
嘆了一口氣,阿珏看著他回道:“除非我死我,不然我不會離開!”
老孟伸手一把抱住了他,大聲喊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可是你真的惹不起他們啊,你知道嗎?”
阿珏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他們的大掌櫃原本是大漠裡最兇悍的土匪,後來為了洗白自己來到皇城搞了一個龍虎幫,他們有幾百人,你怎麼跟他們鬥啊?”
抱著阿珏,老孟低吼道:“你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
重重地吸了一口氣,阿珏說道:“我本來就是一個死人,怕什麼?”
兩人抱在一起,老孟看不見阿珏臉上冷漠的神情,可是他從阿珏的聲音裡聽出了兄弟的情義和堅定。
走投無路之下,便是再老實的兔子也會跳起來咬人。
鬆開手,老孟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道:“今日,便讓我們三人死在一起吧,不能同年同月生……”
“呵呵,只怕你們只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還沒等老孟說話,一道冰冷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跟著便是“轟隆!”一聲響起。
原來是老孟已經鎖上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要知道這可是一道很厚有木門啊?
由此可見,今日來了一個比老宋更加可怕的傢伙。
阿珏抬起頭來,只見一雙眼睛已經佈滿血絲,伸手輕輕地將老孟推進屋裡,從地上撿起菜刀別在身後。
一步一步,往院子外走去。
不等外面的人衝進來,將一幫兇神惡煞的傢伙堵在老孟的院子外面。
只見一群混混跟著一個身高五尺五,一身絲綢,腰畔彆著長刀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冷冷地打量著衝出來的阿珏,問道:“你就是那個傻瓜阿珏,從映月樓裡出來的阿珏?”
阿珏回道:“我是。”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冷冷地說道:“我叫鬼見愁,我是大掌櫃的人。”
“哦!”阿珏想了想回道:“那又怎麼樣?你們已經殺死了老婆婆,還想來搶她女兒嗎?”
“呸!”鬼見愁呵斥道:“那妞本來就是馬大姐的人。”
阿珏點了點頭:“哦,然後呢?”
鬼見愁搖搖頭,鋥的一聲將腰畔的長刀抽了出來,在眼前晃了晃,然後嘆了一口氣。
說道:“有種你就挨我一刀,就像你砍了老宋一刀一樣。”
鬼見愁沒說要替二狗兩人報仇,因為二狗和另一個死去的傢伙只是皇城街頭的混混,不是大掌櫃手下的人。
所以,鬼見愁只是提起了被砍了一隻手的老宋。
“來吧!”直到這個時候,阿珏依舊沒有將別在腰後的菜刀拿出來,看在鬼見愁的眼裡,阿珏就要空手接他一刀。
而這個時候,老孟已經跟妹妹站在院子的門邊,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在兄妹倆看來,阿珏怎麼可能是這一群狼的對手?
“你們害死了我娘,還想要做什麼!”
老孟忽然衝出去,跟鬼見愁大吼一聲:“我跟你們拼了,我這命也不要了!”說完說往鬼見愁撲上過去。
“找死!”鬼見愁氣不打一處來,手裡的長刀一晃,往前斬了過來。
“呯!”的一聲響起,卻是阿珏一巴掌將老孟往院子裡拍了過去……
跟著便是“咔嚓!”一聲響起!
一群人包括蝶兒都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而拍飛到院子裡的老孟卻是好好的。
眾人扭頭一看,只見鬼見愁在地上打滾,另一旁掉著一隻握著刀的手。
誰都沒有看見阿珏是怎麼斬斷了鬼見愁的一隻,因為直到現在阿珏的雙手依舊空空,什麼都沒有。
“我要死了……你竟敢砍了我的手……”
鬼見愁在地上打滾,身後的一幫人卻沒有一人敢衝上來跟阿珏拼命,因為他們統統都嚇壞了!
在他們眼裡,當前這個一臉陰沉的傻瓜阿珏才應該叫做鬼見愁。
一言不合,就砍了別人的手,連看都看不清。
看著倒在地上的鬼見愁,阿珏冷冷地說道:“滾回去告訴你們的大掌櫃,不要一再逼我,我會殺上門去找他算賬!”
“轟!”的一聲,一群人上前拉著鬼見愁跟風一樣瞬間消失在阿珏的眼前。
連地上那一隻斷手也不敢撿。
辰時,天空微雨。
阿珏不知從哪裡牽來一輛馬車,拉著已經死去的老婆婆,拉著老孟和小蝶兩人一路來到城外的長亭。
回頭望去,長安城已經籠罩在茫茫的煙雨之中。
嘆了一口氣,阿珏遞給老孟一封信,靜靜地說道:“我給你們兄妹找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要再出來做瓦匠了。”
“把老婆婆也埋在那裡吧……這樣,你們還能時不時去墳前看看她,替我燒一炷香。”
說完,阿珏又拿出一個錢袋遞給老孟:“這是我在映月樓裡掙到的錢,你拿著。”
老孟嚇了一跳,拉著阿珏的手說:“兄弟你不能回去,你跟我一起離開吧,以後有我一口飯,保證不會餓著你。”
蝶兒看著阿珏不吭聲,只是死死地咬著嘴唇,臉上嘩啦啦地掉眼淚。
只有她知道,阿珏掙這些錢多麼不容易,都是替人洗腳,倒夜香,洗衣服掙回來的錢啊?
即便是這樣,她也不能出聲。
因為眼前的阿珏已經超出她所有的想象,她眼下走投無路,只能接受阿珏的安排。
否則,她就要被大掌櫃的人抓住,送回映月樓,成為馬大姐的頭牌。
阿珏搖搖頭,拍了拍老孟的肩膀笑道:“江湖險惡,不適合你這樣善良的人,我的路在這裡,不能跟你走。”
老孟嚇了一跳,緊緊地拉著阿珏的手說:“你回去,大掌櫃的人會打死你的,他們人多,你鬥不過他們。”
“那倒未必!”
阿珏揮了揮手,苦笑道:“從你們離開之後,皇城中再也沒有人會認得我是昨天的阿珏。”
直到這時,蝶兒才看著他說了一句:“我叫孟小蝶,我是一個潔淨的人。”
阿珏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隨後漸漸鬆開。
跟兄妹倆回道:“去到那裡,就不再來江湖,走吧!”
老孟嘆了一口氣,跟阿珏深深一揖,轉身上了馬車,甩開鞭子,馬車緩緩往前而去。
車輪轔轔,細雨紛紛,眼見要不了多久,就是秋天了。
遠遠地,傳來蝶兒的聲音:“阿珏,我等著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