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端著一杯靈茶的李修元聞言之下,心裡禁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該來的一切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
還好,自己總算沒有改變眼前這個女子的命運。
隨後淡淡一笑,回道:“從一開始,你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不是嗎?”
明空一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嚷嚷道:“哥哥我這不是讓你替我拿個主意嗎,你倒是來取笑我了。”
“那倒不是,當初你進宮的時候,是誰替你拿的主意?”
李修元看著他正色地說道:“你知道我跟你師傅對感情一事就是白痴,不會左右你的任何決定,反倒是你師妹秦湘玉,才有可能為你分擔。”
無論是當年將軍府的小公主,還是後來的梧桐公主,對於李修元來說,都只是少年輕狂不懂事。
便是後來身化鳳凰的沐沐離開了他,李修元也只是在心裡默默地思念,卻沒能如秦湘玉這般,細細地體味其中的滋味。
明空一聽,頓時忍不住問道:“哥哥何時給珝兒找一個嫂子?”
李修元以手指天,苦笑道:“這事你得問問他了。”
不到最後一刻,男女情愛一事,對於李修元來說,都是一場鏡花水月的事情。
明空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問道:“青玉姐姐不好嗎?還有那個不愛說話的月兒姐姐呢?”
“她們啊,她們都只是我弟弟小黑的朋友,她們的路跟我的路不同……”
李修元苦笑道:“我的苦,怕是眼下的你無法體會。”
明空喝了一口靈茶,淺淺地笑了笑:“哥哥說與珝兒聽,珝兒會試著去體會、感悟。”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眼下的你還無法感悟,等過些年吧,等你找不到人跟你說話的時候,再來跟我聊聊。”
明空一愣,不可思議地問道:“珝兒會有那麼一天嗎?”
“為何不會?”
李修元拎起水壺往她的杯中添上靈茶,淡淡地笑了笑。
回道:“你不是欲與天公試比高嗎?你問問當年的太宗皇帝,到最後,他能跟誰說說心裡話?”
李修元的這句話,不是尖刀卻勝似尖刀,無意之中刺進了明空的胸口。
一時間,她禁不住捂著自己的胸口,喃喃自語道:“好像確實沒有人能走進先皇的心裡,他只有自己……”
“這便是君王的孤獨,每一個君王都會如此。”
李修元看著她靜靜地解釋道:“或許初為君王還不至於如此,但是到了最後,他發現身邊的人都在算計,利用他的權勢之時……”
“原來如此,珝兒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空看著他苦笑道:“哥哥也會這樣對珝兒嗎?”
李修元聞言怔了怔,隨後淡淡地笑了起來:“你只是我的妹妹,親人之間應該是相親相愛,而不是勾心鬥角。”
於大唐來說,李修元還真找不出一個,也沒有必要跟某個人去勾心鬥角。
大不了一劍斬去,何必費那些心機?
就像蓬萊島上的牛三多一樣,當年為了小黑我可以給你悟道的機緣。
同樣,為了青玉和小寶,為了大義,也可以收回所有送出去的東西。
就算回到了長安皇城,他大不了於雪山之上隱居,只要大唐的皇帝不來找他的麻煩,他也不會踏進皇宮內院的汙水之中。
喝了兩道靈茶,李修元心有所思。
看著她笑了笑:“難得你上山一回,陪我出去走走。”
明空咯咯一笑:“師傅一大早就帶著小寶他們去山裡玩了,若不是等著哥哥,我也想去瘋一下。”
出了紫竹園,李修元帶著明空一路往山間的小路而去。
一直走到一路,看到大湖邊上的那座佛殿才停了下來。
看著地上說道:“記得當年我曾跟你說過,青石上的紋路有道,螞蟻爬過的痕跡也是它們的道,通往山上小道也是道……”
只是一番話,瞬間讓時間倒流回兒時的光景……
拉著哥哥的手,明空靜靜地蹲在地上,看著一行螞蟻爬過青石,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一年,爹爹還陪在她的身邊。
那一年,她還少不更事,在山上跟著哥哥學行琴道,雙手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回……
直到多年以後,她才明白照哥哥當年說的那番話。
原來,世間一切痕跡都是道的存在。
就像他被困於感業寺那般,也是因為大唐的慣例,也是一種道理,若不是因為某人,只怕自己永遠都要在那裡修行了。
兩人蹲在地上,默默地注視著一行螞蟻從眼底爬過,往山間草叢裡而去。
直到螞蟻消失,李修元伸手將她拉起。
明空指著山下的佛殿嘆了一口氣,笑道:“哥哥,還好當年那大佛沒有修起來哦。”
李修元一愣,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道:“那時我也有些輕狂,換成現在的我,讓他三分又何妨?”
“為什麼?”明空好奇地問道。
“他修一座比我那木屋高的大佛又如何?”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回道:“欲與天齊又如何?畢竟都只是一時的意氣用事,跟修行跟佛法並沒有什麼關係。”
自從修行了涅槃經之後,李修元的心境跟之前在大唐時,又有了幾分不同。
一陣春風吹過枝頭,有一片杏樹的葉子軟軟跌落明空的手心。
捏著手裡的落葉,明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哥哥,當年的珝兒是不是很傻很天真,竟然會問你世間有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
李修元接過她手裡的樹葉,說道:“世間每一片樹葉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珝兒你一樣,於天地間也是唯一的。”
“哥哥……”
“唰!”的一聲,明空兩行淚水瞬間流出,一把抱著李修元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邊哭一邊抽泣一邊嚷嚷道:“回不去了,哥哥,珝兒好想念你啊,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抱著渾身發抖,哭泣不已的明空。
李修元靜靜地說道:“我當年曾說,等你長大後再去思考有些道理……現在也一樣,有些道理你還不能明白。”
明空點了點頭,一邊抽泣一邊回道:“珝兒不能沒有哥哥。”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無可奈何地說道:“生於世間,我們總有一些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就像你爹爹離開你一樣。”
一聽哥哥提到死去的爹爹,明空又止不住地哭了起來。
於是,李修元只好停下腳步,伸手自枝頭摘了兩個靈杏,自己咬了一口之下,默默地感受著這些杏兒跟天山上的有幾分不同。
甚至跟皇城四十七號院子裡的杏兒也不一樣。
這裡的杏兒更脆,更甜,想來除了當年的神泉澆灌,還在歸於雪山上這些神奇的水土。
直到吃完一顆靈杏之後,李修元才遞給明空一顆。
淡淡地說道:“這雪山上的靈杏可是皇城獨一無二,以後你年年歲歲都可以來此採摘,此山的法陣不會禁住你的腳步。”
明空點了點頭,捏著輕輕地咬了一口。
兩人緩緩拾級而上,李修元掏出一方潔淨的手巾,遞了過去。
當年拉著爬山的小姑娘,轉眼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下一回,只怕珝兒不會再讓自己拉著她的手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問道:“珝兒,再過十年,二十年你來雪山,還會拉著哥哥的手嗎?”
“為什麼不會?”
明空一邊擦著臉上的淚痕,一邊回道:“就算珝兒有一天老得走不動路了,也要哥哥拉著我的手!”
“哈哈……如你所願!”
望著一山春杏,李修元頓時豪情萬丈。
爽朗地笑道:“如此,哥哥便許你一個願望,只要你還在大唐,這一方世界的風雨,便不會再落在你的身上!”
“轟隆!”一聲響起!
卻是九天之上落下一道驚雷,重重地劈在兩人的頭上,嚇得明空抱著李修元哇哇亂叫。
便如當年的小姑娘一樣:“哥哥,珝兒要死了!”
李修元卻靜靜地注視著九天之上的虛空,靜靜地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而明空卻將李修元這句話當成了在安慰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除了爹爹,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對珝兒最好的人。”
只是在一瞬間,讓李修元的心裡做出了一些改變。
他不能改變珝兒於大唐皇朝的人生軌跡,卻不代表他不能改變珝兒之後的人生。
只要他願意。
想到這裡,他有些盼著老人和尚快些到來,替他解決眼前的兩個難題了。
而鬱郁了十數年的明空,聽到李修元的這番話,如果在黑夜之中苦苦地行走了數年,終於等到了一抹光亮。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咬著靈杏,一邊哭笑道:“那哥哥可不許再離開珝兒了哦。”
李修元回道:“往後十數年間,我應該不會再離開長安了。”
他的心裡有了決定,便是自己偶爾閉關,這裡還有青玉和高月兒兩人,她們可是比山下的秦湘玉厲害得多。
只要恢復修為,於大唐便是無敵的存在。
不像自己,什麼都不能說,便是偶爾發一句牢騷,上天也會落下一道雷來警告他。
兩人一路回到院子裡,卻聽見客堂裡已經有嘰嘰喳喳的聲音響起。
“前輩,是不是李修元又惹老天生氣了?這好端端的打什麼雷?”這是青玉的聲音。
“不可能吧,李修元又不是神仙。”這是秦湘玉的聲音。
“兩位姐姐可能不知道哦,我家先生就是神仙……”這是小寶的聲音。
最後,只聽高月兒嘆了一口氣道:“先生啊……我不告訴你們。”
明空拉著李修元拉里走去,一邊問道:“幾位姐姐,在山間找到什麼寶貝沒有?”
小寶一見先生回來了,從椅子跳下來。
上前拉著李修元的手笑道:“先生,小寶什麼都沒找到哦,老爺爺說現在不是季節。”
李修元搖搖頭,摸著他的腦袋笑道:“話說你們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打算在山上還要賴上幾天啊?”
秦湘玉想了想問道:“李修元,我何時才能跟青玉姐姐一樣?”
明空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道:“我也想知道,青玉姐姐到底是什麼樣的修為?”
李修元指著老人苦笑道:“你們問問前輩吧,我去地裡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