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哈哈一笑,侍女取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開啟之後裡面的九個閃著熒光的玉杯。
“這便是傳說中的夜光杯,馬公子你是尊貴的客人,我們這一桌就用這夜光杯喝酒,可一杯可抵尋常三杯的酒裡。”
老翁一邊讓侍女小心為這一桌的九人奉上玉杯,一邊還有一個侍女小心地倒酒,足見這夜光杯的珍貴之處。
客隨主便,馬風宇跟老翁的主人喝了三杯,便不勝酒力,趴在桌旁醉倒了。
只是眾人沒有看到,在醉倒之前,他已經偷偷地將手裡的夜光杯藏進了懷裡。
尋思唯有從桌上取走一樣珍貴的事情,才能跟自己的同伴作證,證明自己在此過了一夜。
否則豈不是白忙活了?
看著馬風宇的模樣,席上的客人笑道:“馬公子不勝酒力,怕是醉了。”老翁笑而不語。
眼見一頓酒席吃完,新郎新娘要趕回自己的府上繼續辦事,老翁拍了拍手,院子裡的笙管鼓樂又響了起來。
於是老翁帶著夫婦侍女一起,依依不捨地送走了自己心愛的女兒。
酒盡客人也隨後離去,侍女們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有侍女發現少了一隻夜光杯,找了一會急得她叫喚。
下人猜測夜光杯是不是在醉倒的馬公子懷中……有人更是想要去推醒馬風宇。
老翁急忙告誡下人不要亂講,唯恐馬風宇聽見。
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一陣清風拂過,整個風家大院再無之前人聲鼎沸的氣息。
睡了一會,小醉之下的馬風宇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發起呆來。
四下一遍黑暗,之前的燈籠盡已消失不見,只有脂粉的芳香和濃郁的酒氣,還在屋裡隨風飄散。
證明這裡之前,曾經有一場熱鬧的婚宴。
馬風宇捂嘴之下,嘴裡分明還有一濃濃的酒氣,伸手入懷,玉杯靜靜地散發著幽幽的熒光。
一切都向他證明,昨天不是一場夢。
一場清醒一場醉,回到石臺上又睡了一會,醒來之時,天已大亮。
當打著哈欠的馬風宇推開風家的院門,一幫好友已經在外等候多時,看著推門而出的馬風宇,就跟見了鬼一樣。
“我說,你是不是半夜裡偷偷從後院溜走,天亮才鑽進去的?”
“兄弟,說實話吧,我們保證不笑你。”
搖搖頭,馬風宇將懷裡的夜光杯拿出來,給一幫好友看了看。
眾人一驚,齊聲詢問夜光杯的來歷,馬風宇嘆了一口氣:“昨天夜裡,這院子裡有一老翁嫁女,我怕你們不相信,才拿走一個……”
靜靜地將昨夜發生的一幕跟好友們講述了一遍。
眾人捧著夜光杯,嗅著上面的酒味,想著家境貧寒的馬風宇哪裡買得起如此貴重的寶貝?
一番熱鬧之後,眾人往酒樓裡湧去。
……
“後來呢?這個故事應該有一個結尾才對。”
李修元往兩人的杯裡添上黑豆酒,靜靜地說道:“我想知道馬公子後來的故事。”
秦湘玉呵呵一笑,回道:“後來啊……”
後來馬風宇說是時來運轉也好,說是勤勞致富也罷,總之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爹孃也跟著他享到了前半生不曾有過的福氣。
媒人給馬家介紹了來自碎葉城遷到樓蘭的陳姓人家女子,兩家過禮之後,不到三月便成親過府。
就在新婚之日,新娘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開啟之後裡面用錦袋包著八個閃著熒光的玉杯。
看著馬風雲一臉歉意地說道:“這是我家傳之物,本來有八個,不知怎的憑空就少了一個,怎麼找也找不著。”
說完拿起一個空空的錦袋,臉上是淡淡的惆悵之色。
馬風宇一見之下,不由得快步往自己的書房走去,未過片刻,手裡捧著一個玉杯走了出來。
新娘眼前一亮,脫口問道:“夫君,這夜光杯怎麼在你這裡?”
馬風宇嘆了一口氣,只好將當年跟人打賭的事情說了出來。
隨後卻驚奇地問道:“這……樓蘭到碎葉城,這怎麼可能……”
新娘臉上飛上兩朵紅雲,卻是暗自驚歎,幽幽地說道:“這算不算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啊?”
……
“有意思。”
三藏撫掌讚歎:“那馬公子當日起了貪心,卻是為了跟自己的同伴證明自己膽大,曾夜宿風宅,卻不料最後竟然娶回佳人,得一良緣。”
李修元卻看著面前的夜光杯問道:“難不成,這就是那失落的玉杯?”
“那怎麼可能?我也不會強人所難,拆散別人的良緣啊。”
秦湘玉淡淡一笑:“我這朋友卻正好是那陳姓女子,這玉杯是她後再託人在西域購置了幾個,用來送人的。”
李修元點了點頭:“便是如此,也足以令人拍案驚奇了。”
“誰說不是呢,可惜我那朋友是秋天到皇城來看我,轉眼就回樓蘭了,否則我真的帶她來你這裡喝上幾杯。”
說到這裡,秦湘玉拿起手裡的玉杯,從那閃耀著彩虹的酒杯裡喝了一口琥珀色的酒。
笑道:“只有這樣的夜光杯,才配得上這樣的美酒。”
三藏呵呵一笑,起身告辭,往四十六號院子走去,一邊說道:“聽了施主如此美妙的故事,三藏要回屋念上一卷經文才好。”
李修元心裡卻打起了小算盤,心道:“你這是在絞盡了腦汁,打我這酒肆的主意啊?”
即便秦湘玉欲以夜光杯相贈,他依舊不為所動。
開什麼玩笑,自己往後怕是沒有多少裡子待在酒肆之中,為你釀製幾缸美酒,供你紅塵客棧醉倒天下的遊子啊。
只不過。秦湘玉不說,他也不問。
只是將面前只喝了幾杯的黑豆酒擱在秦酒玉的面前,說道:“酒喝兩杯就好,剩下的秦掌櫃帶回去慢慢喝。”
秦湘玉想了想,看著他不甘地問道:“難道,你就沒有喜歡的東西,沒有精彩的故事?”
最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李修元一時說不出話來。
沉默了半晌,一番思量之下的他才輕聲說道:“於此大唐,還真的沒有什麼能打動我的東西,一切皆可有可無。”
“還有,我的記憶不是很好,很多事情一邊經歷一邊忘記,所以你想聽的故事我好像也沒有。”
說到這裡,李修元指著桌上的酒甕說:“便是這酒,也沒什麼好說的,我當初遇到師傅的時候,他正傷心……”
酒痴的故事埋在了他的心底,怕是不會再跟人訴說了。
秦湘玉深深地看了李修元一眼,就像是盯著一個百年老妖一樣看了又看,隨後才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笑道:“風雪天整不了客棧,我只好來收拾這院子了,你不會有意見吧?”
李修元搖搖頭:“你可以先開門,再堵上這裡,還是就是別吵到和尚,至於金幣嘛,等到三藏將要離開之前再給我。”
秦湘玉聞言再次愣住了,她沒想到李修元是來真的,要將這院子送給和尚。
臉上的神情變了再變,最後卻沒有多說什麼。
主人不說的事最好別問,這是她聰明的地方。
就算要問,她也只會挑一個李修元不在的日子,去問好說話的老人。
一口喝光了杯裡酒,秦湘玉也不收桌上的酒甕和夜光杯,而是起身揮手說道:“我去找工匠們聊聊,明個再來。”
說完如一道清風,出了客堂。
李修元淡淡一笑,心道這還沒有動工,你就將我這當成你的家了啊?
還好,他有言在先,要這女人堵上這道門,要不成天下來不煩死了。
果然,不能跟女人講道理。
待秦湘玉離開了一會,老人關上了鋪子的大門,進來看著桌上的夜光杯好奇地問道:“這是秦掌櫃送的?”
說完,忍不住拿起來仔細把玩了起來。
搖搖頭,李修元一邊清理壺裡的殘茶,一邊回道:“她倒是想送給我,只是我沒要。”
老人聞言之下,想了想將夜光杯放回錦袋之中,又塞回木盒裡面,最後擱在客堂的書架上。
回來等著李修元煮茶,笑了笑:“合著,她這是賴上你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那可不成,我可以在她開業的時候,送上幾十甕酒,但是不能賣給她,記住:你有多少都不夠她賣。”
老人呵呵一笑:“說得也是,客棧裡每天人來人往,我可沒那工夫成天幫她釀酒,不整那麻煩事。”
“說的說是這個道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這院子我已經賣給她了,賣的錢給三藏做盤纏,估計明後日,她就要找人來堵這道門了。”
“賣了也好,往後再也人來,就打發去住對面的客棧,方便又清靜。”
老人沒料到李元竟然想了這個主意,等於還是將這院子送給了和尚。
只不過,老人也知道和尚拿這院子沒什麼用處,倒是長年累月出外在外,得留些金幣在身上防身才好。
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寶貝徒兒,老人一下子急了起來。
問道:“若是春天珝兒來了皇城怎麼辦,他這客棧一時半會也蓋不起來啊?”
揮揮手,李修元回道:“先讓她暫時跟秦湘玉一起住吧,人相信她不會拒絕我的這個請求。”
老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在大唐收了一個徒兒,他可不想等到來年春天犯難。
客堂裡只剩下一老一小,沒了往日的熱鬧,只有一壺清茶剛剛煮好,從壺嘴裡飄落杯中的一杯茶葉在旋渦中輕輕地轉動。
“掌櫃,你說後世的史書會怎麼評價那一場玄武門之變?”
端起面前的茶杯,李修元望著杯中的那一片隨波逐流的茶葉,如同靜靜地望著那一日玄武門前,死在秦王箭下的太子建成。
“呵呵。”老人淡淡笑道:“史官也是皇上指派的人,後世之人要想了解當日真相,只怕要從民間的野史中去尋找了。”
“說得沒錯,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成王敗寇,便是洪荒世界皆是如此,更不要說眼下的大唐帝國了,明年春天,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不知不覺中,夜幕降臨,老人起身點了一盞燈。
堂外風雪依舊,卻拂不動兩人骨若精鋼的身體,還沒到春天,他已經等不及親手試試來自大唐雪山之上的寒梅靈茶了。
想到這裡,李修元看著老人笑道:“或許春天,我能給你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