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看著老人的模樣,當下凝聲說道:“師傅不要說話,先喝兩道靈茶再說。”
老人也不客氣,當下捧著手裡的靈茶,一口一口地喝了起來。
靜靜地,李修元又替他添上第二道靈茶。
然後靜靜地說道:“有一位前輩曾經給我的,修行如吃飯喝水,有時候悟了,就破了。”
老人點了點頭,卻再不言語。
看著老人兩杯靈茶下肚,漸漸閉上了雙眼,李修元起身往當年自己住過的房間走去。
看著牆上當年那略顯青澀的瘦金之體所寫的詩句,不由得苦笑連連,心想若不是自己失憶之下。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改修另一種字型了。
想到這裡,忍不住從書架上取下筆墨紙硯,又找了一卷空白的書卷,靜靜地鋪在桌上。
師傅倘若聞道破境,那麼往後百年時光都不用他再操心,倒是那玉瓊閣裡的姐姐馮如玉,和天香書院的弟子幽若……
而眼下他並沒有什麼靈藥,更不知何時歸去。
想來想去,只能將當年老道士給他的那捲佛經抄寫下來。
就算對兩女的修為幫不了什麼忙,但是聞道修心,卻是最好不過的。
於是,就著手裡的半杯靈茶,李修元靜靜地磨了一汪濃墨。
然後在老人悟道的兩個時辰裡面,一筆一畫,將一卷佛經抄寫下來。
還好老道士給他修心的佛經不似《地藏經》,否則只怕他花上五天五夜,怕到最後也是有心無力。
看著手裡這卷融合了兩種不同的字型,更是有著兩道不同的劍氣的佛經,李修元不由得自豪地笑了起來。
自己於字裡行間的劍意已經是收發由心,而他想讓馮如玉看到這佛經中的兩道劍意,所以他便將這劍氣寫在了上面。
而不是隱藏起來。
一卷經書抄完,又拿出自己重新雕刻的一方印章,從書架上取下硃砂。
在首頁落下:如我歸去,如我曾來。
然後將印章在硃砂上重重地按下,在兩行字下印上自己最新的落款。
收起印章、佛經,李修元又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最後想了想,打算轉出去看看那已經不再賣酒的酒坊。
卻聽屋簷下的老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跟著天玉城的上空便是陣陣黑雲滾滾而來。
李修元驚呼一聲道:“師傅,你可不能在城裡破境。”
老人還沒有從頓悟中完全清醒過來,耳裡已經聽到了李修元的一聲驚叫。
嚇得飛掠而來,捲起一道清風道:“陪為師出城渡劫。”
說完師傅兩人瞬間往天玉城外飛掠而去。
身在半空,李修元便往老人手裡塞了一張神符,叮囑道:“記住,最後一道劫雷,把它貼在你的頭上。”
“轟隆隆!”
九天之上,已經有陣陣劫雷將要落下,大乘之境的天劫,輕易便能摧毀一座城池。
這一刻的天玉城,大地都在顫抖。
無數的長老紛紛傳音打聽,到底是誰如此膽大包天,敢在天玉城中渡合體境之劫。
直到眼下,天玉城的大乘之境的修士也沒有兩人。
於是一幫長老認定,這怕是那個長老在渡合體境後期的天劫了。
師徒兩人一路飛出天玉城將近五十里之地,已經無法再往前了……
因為,第一道劫雷將要落下。
於是,莫無心不得不匆匆選了一個大湖邊上的石坪邊上,抬頭只是望了一眼天空,便“轟隆!”捱了一道劫雷。
看著師傅一個不留神,被劈得一頭是血,李修元也是無語。
心道你怎麼也是合體境後期的修士啊,只差一步就能破境的高手,還能傷在第一道劫雷之下?
雖然如此,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百丈外的樹林邊上等著。
細細想來,好像他還沒有看過大乘境高手渡天劫,當年也只是在蠻荒的長城之外,目睹鬼谷子破虛飛昇。
兩人的修為可不一樣,跟天玉城比,蠻荒還是差了許多。
就在老人取了一株靈藥對抗天劫的時候,天玉城已經亂了起來……無數的修士紛紛猜測到底是哪位長老在渡劫。
玉瓊閣裡,一位中年男子,也是馮如玉的叔叔,正在跟天香城的馮如玉傳音。
中年男子說道:“天玉城算起來,只有酒坊的莫長老差不多該破境渡劫了,你許久不回,要不要回來看看?”
此時的馮如玉已是風華絕代的年紀,捧著一杯靈茶先是怔了怔。
隨後想了想回道:“也行,我去得叫上天香書院的那姑娘,她上回還說想去找她師公要靈酒呢。”
中年男子淡淡地說道:“若是莫長老破境,那可是大乘之上的修為了,天玉城加起來,他是第三人……”
馮如玉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於公於私,我都應該去拜訪一下。”
結束了跟叔叔的傳音,馮如玉叩響了幽若的傳音玉。
這個時候幽若和薰兒正蹲在湖邊烤魚,火是幽若燒的,魚是薰兒釣起來的。
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出來瘋過了。
看著正往下滴油的烤肉,幽若笑道:“薰兒,別忘了往上面撒香料和鹽啊。”
還沒等薰兒回話,身上的傳音玉響了起來,卻是馮如玉的聲音響起:“幽若妹妹,我打算明天去天玉城……”
幽若聞言吃了一驚,隨後點了點頭:“姐姐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然後一起去。”
馮如玉笑了笑:“若是真是你師公破境了,你正好跟他撒撒嬌,讓他撤消對你們天香書院的懲罰。”
幽若一聽苦著臉說:“這都十年了,師公的氣也應該消失了。”
馮如苦咯咯一笑道:“那你就去哄哄他,沒準還能要幾甕十年的老酒回來。”
幽若嘿嘿一笑,收了話。
然後看著正往烤魚上撒鹽的薰兒問道:“薰兒,我明天要去天玉城,你要不要一起?”
“去啊,待在這裡悶死了。”
薰兒拍了拍手笑道:“正好,跟莫長老要一甕靈酒,我都十年沒有喝過了。”
“十年啊……”
幽若怔怔地說道:“我師傅寫給馮姐姐的那首詩還掛在玉瓊閣裡呢……”
天玉城外的劫雷不住地往下落,天街和玉街有不少好奇的修士紛紛往城外趕去。
有的是想湊熱鬧,看看究竟是誰有渡劫。
有的卻是想著趁渡劫之人虛弱之時,打劫一番,便是痛下殺手,也是常事。
玉街某個院子裡,突然間飛掠出一個黑衣老人,頭上一頂斗笠,臉上蒙著一方面紗,往城外劫雷落下的方向而去。
劫雷之下的莫無心已經熬過了第一輪九道劫雷,在李修元的提醒下拿出一小壺靈酒喝了幾口。
老人看著不遠處的李修元,看著他突然取了一張木弓在手。
當下忍不住問道:“修元你怕有人會來趁火打劫不成?話說你給我的那張符有沒有用,能不能扛下最後一道雷?”
李修元搖搖頭,望著天空中的滾滾黑雲嘆了一口氣。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怎麼會毫無來由地回到了天街之上,而且一回來沒過幾個時辰,師傅就破境渡劫。
天玉城的修士可不是省油的燈,連大周的修士都會這一手,更不要說天街的長老們了。
想了想回道:“師傅別怕,有我看著呢,那符能保你最後一道劫雷落下不死……”
“轟隆!”一聲,不等兩人再說什麼,第二輪劫雷已經轟然落下。
李修元沒有理會老人在劫雷下悽慘的模樣,他也管不了,這可是大乘境的天劫,哪裡是他能出手干預。
當年在洪荒世界不知道死活,替宇文琉璃分擔了一半的劫雷,那是因為他還有神龍之體和鳳凰之身。
眼下這兩樣護體神功都離他而去,他拿什麼去扛?
只不過,他也沒有閒下來,而是在天劫的範圍之外,圍著老人轉起了圈來。
既然天玉城的一幫修士和長老閒不住,他也不能讓這幫人來禍害自己的師傅。
在他看來,於天劫之下做黃雀的修士,跟他眼裡的殺手和土匪並沒有什麼分別,甚至比土匪還在可惡。
畢竟有的時候,土匪只要錢不要命。
而天劫之下的黃雀,卻是分分鐘想要了劫下修士的性命而後快,然後打劫一番飄然離去。
於是,在一道道滅世劫雷之下,有一個少年無視眼前的劫雷,一步一步,圍著劫雷的範圍之外漫步。
老人已經顧不上自己的徒兒在忙些什麼,他在全副心神對抗一道道無情落下的劫雷。
只是十幾道劫雷落下,老人便已經皮開肉綻,鮮血直往地上的青石板上滴落。
直到第二輪九道劫雷劈完,李修元圍著老人圍了三圈。
眼下的他還做不到揮手成陣,卻也費了些時間在老人的面前佈下一道簡易的法陣。
以他眼下的修為,對付天玉城的長老,卻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天玉城到此地的距離,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
殺機,卻已經穿過數十里的距離,傳到了這裡。
回到樹林邊上的老樹下趺坐。
乍一看,一身黑身衫面帶著微笑,將自己坐成一棵樹的少年,已經跟老樹融成了一體。
看不出那是老樹,哪是少年。
便是有天玉城的長老跟修士前來,也絕對不會產生任何的恐懼,更不會感覺到一絲的殺氣。
他們只會以為這一頭寸發的黑衫少年,只不過是那家寺院的小和尚,于山間迷了路。
趺坐老樹之下的李修元看著百丈之外的老人,老人正捏著酒壺又喝了幾口靈酒。
最後一輪劫雷,他要保持足夠的體力。
李修元身邊擱著一張透著古樸之意的木弓,這代表了他對天玉城這些長老的絕對尊重。
在他看來,或許只有麒麟筋才配得上這些合體境的長老和修士。
再加上手裡的符箭,當能阻止這些傢伙行黃雀之舉。
眼下的他就是一棵老樹邊上的小樹,要是不去仔細觀察,真的不會發現樹下有人,其人的眼裡盪漾著冷冷的殺氣。
除了渡劫中的老人,恐怕無人能夠真正的感受到隱藏在樹林邊上的殺機。
甚至老人周圍的那一道法陣他也感受不到。
李修元隱藏了所有的殺氣,他甚至不再微笑,眼下的他無悲不喜,只是等著最後一輪劫雷落下。
當老人抬頭望著天空中的黑雲時,整個心臟都驟然收縮了一下,整個胸口往內塌陷進去。
致使全身都驟然抽搐了一下,隨後僵硬下來。
天空中的劫雷已經從黑色的劫雷變成了金色,黑色的劫雷和金色的神雷,沒有任何差異重疊到了一起。
重疊之後的劫雷,也是滅世的神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