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痴和尚接過小黑扔來的酒壺,只是淺淺地嚐了一口,便趕緊收了起來。
緩緩站起,跟小黑拱手笑道:「原來施主當為天人,難怪以道痴的力量猶不能勝……」
小黑搖搖頭,指著身後的定州城說:「若不是我朋友打不過你,這一架,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出手的。」
「善哉!」道痴聞言真心地笑了起來。
小黑繼續說道:「你我一戰之後,只要北齊大軍不使陰招,兩軍大戰,我絕不會出手,不管你信不信。」
道痴和尚哈哈大笑道:「江湖從此逝,山海伴餘生,北齊也好,大周也罷,都不是和尚要牽掛的事情了。」
收起靈酒的道痴和尚,先是跟小黑深深一揖,接著轉身跟身後北齊大營的青年將軍也拱了拱手。
仰天大笑道:「和尚去也,你們莫要再想我啊!」
小黑一愣,隨後看著北齊的青年將軍笑了笑:「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和尚打了一個平手。」
於是,荒原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一幕。
兩個前一刻還在拼命廝殺的傢伙,竟然在眨眼間,各有自轉身離去。
不同的是,道痴和尚並不是往北齊大營而去,而是轉身往荒原之中快步離開。
而小黑也在北齊數十萬大軍的注視之下,一步一步往定州城而去。
這是他第二次沒有殺和尚。
第一個是寒山寺來的中年僧人,那個要他性命的傢伙,小黑最後也只是傷了對手一條手臂而已。
而今日的道痴和尚,因為兩人之前的約定,他甚至連對手的手臂都沒有斬落。
兩人胸口各捱了一劍,就像小黑自己說的那樣,今日一戰,是個平局。
只有荒原上兩道巨大的溝壑,向雙方數十萬能大軍證明,前一刻這裡曾經發生了一場驚天之戰。
無論是北齊的青年將軍,還是定州城的青玉和老掌櫃,都知道兩人沒有放水。
老掌櫃知道這是小黑最痛快的一戰,即使全身受重傷!
北齊的將軍自然看到了道痴和尚胸口那道深可見肉的傷口,看他看來,那一劍若是斬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怕已經是個死人!
還好,看樣子對手並不會插手兩國大軍的交戰。
幾乎是瞬間的工夫,北齊圍觀的大***身離去,他們要準備接下來的攻城之戰,今日只是兩國修士之間的戰爭。
定州城前的數十萬將士也沒有發出歡呼之聲,因為他們知道接下來還有數場更加殘酷的戰鬥。
只有青玉是開心的,小黑打贏了這一場,雖然兩個當事之人都說是平局。
但是,她從小黑的臉上看到了一抹笑意,這對她來說,便足夠了。
若不是小黑,這會的她,只怕已經戰死沙場了。
卿卿拉著妹妹的手,望著已經走到護城河邊的哥哥,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嫣兒指著哥哥嚷嚷道:「妹妹,哥哥出血了,好多!」
卿卿摸著她的腦袋笑道:「放心,哥哥有靈藥。」
「轟隆!」一聲,春雷陣陣,一場春雨,終於打溼了腳踏青草,胸口染血的小黑。
雖然在他自來,自己其實算不上如哥哥那樣的英雄,甚至他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比無賴還要無賴。
於是,像無賴一樣的英雄,沐浴著漫天的春雨,胸口的血水隨著雨水在身後染紅了一條血路。
直到他踏過護城河,直到沉重的城門開啟。
看著迎面而來的青玉,小黑淡淡一笑:「今天夜裡,就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吧,別讓他們痛快了。」
青玉看著他點了點頭,扶著他上
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
老掌櫃皺著眉頭問道:「你這傷口得趕緊處理。」
嫣兒看著哥哥胸口尖叫了起來:「哥哥你不要跟母親一樣離開嫣兒好不好?」
卿卿拉著妹妹的手,盯了她一眼說:「別吵,一會回去先給哥哥燒一鍋水。」
小黑搖搖頭,輕聲說道:「哥哥當年傷得可比小黑重多了。」
何處是故鄉,離皇城越近,情自然越怯。
看著眼前這座雄城,想著在這裡度過的那些歲月,即便心若湖水的李修元,也不免生出些許的感慨。
他的目光越過高高的城牆,往前繼續望去,不遠處便是當年那座雪山,雪山下便是書院,書院裡有他和夫子的記憶。
還有張良的笑容,和高漸離那一抹溫暖的笑容。
馬車緩緩馳入了皇城,一路來到了四十七號門前。
小虎歡呼一聲,拉著淑子的手跳下馬車,淑子嘆了一口氣,揮手間開啟了塵封了無數年的大門。
直到小虎驚叫一聲:「小黑哥哥呢?」
李修元走到後院的屋簷下坐在淑子剛剛收拾出來的桌前。
看著面前熟悉的一切,揮揮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悠悠地回道:「自然,還在回來的路上了。」
直到三人圍在桌前坐下,淑子生了火,開始煮水之後,李修元想了想說道:「明日去找些工匠過來。」
小虎一聽嘿嘿笑道:「先生又要把這屋子推了重修嗎?」
搖搖頭,李修元說道:「這屋頂太破舊,該換了,隔壁的四十六號也重新裝修一下,你小黑哥哥回來可不是一個人。」
便是李修元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從大漠回來了,小黑還沒從北齊歸來。
淑子看著小虎笑了起來:「這下你可有得事做了,趁著小黑和兩個妹妹沒有回來,你得把他們住的地方整好了。」
小虎嘆了一口氣道:「可惜當年的夫子不在了。」
淑子瞪了他一眼,起身去收拾自己的房間,一邊說道:「小虎你先把幫哥哥收拾屋子,一會我帶你去買菜。」
直到兩人離開了四十七號去逛街,李修元才將躺椅搬了出來。
躺在上面,蓋了一塊獸毯,心裡想著石窟裡的晦明和尚。
跟定州城的青玉一樣,晦明在李修元的幫助之下,一夜之間破境到了元嬰三重境界,讓他一時間惶恐不已。
師傅在飛昇之前,已將修行之道盡數傳給了他。
讓他明白修行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卻沒有料到因為李修元的回來,讓他一夜之間突破到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境界。
而李修元更是將自己所讀過的佛經,關於佛法的道理跟晦明講述了無數個夜晚。
直到晦明驚呼李修元對佛門的修為比師傅還要高深的時候。
李修元才跟他認真地說道:「大周只是你人生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縮影,過去的已經過去,莫要再念念不忘。」
李修元是害怕晦明再去尋找大周皇城的親人,如此一來必遭天譴。
晦明跟著胖和尚修行了幾年佛法,對於過去的一切雖然念念難忘,卻也知道過去的他已經死去。
再也不能回頭了。
看著佛臺上的菩薩苦笑道:「晦明以後只盼著能跟師傅一樣,修得高深的佛法,求得長生之道。」
李修元點了點頭,回道:「一切如夢幻泡影,就讓他過去吧。」
「一切如夢幻泡影,我的故事何時才能過去?」
半夢半醒的李修元嘀咕了一聲,枕著四十七號裡後院淡淡的花香,迷失在自己的夢裡。
四十七號拆了屋頂裝修了幾天,在淑子和小虎的張羅之下,總算完工。
讓李修元鬆了一口氣,更換過的屋頂,怕是抵禦幾百年的風雨,怕也不是什麼大事。
正當小虎帶著工匠開始在四十六號敲打起來,淑子開啟鋪子開始賣酒的時候。
李修元卻等來了意料不到的兩人,兩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傢伙。
話說,這天老道士帶著高月兒從雪山下來,按照小黑所說的地方來尋他,沒曾想這裡已經做起了生意。
看著四十七號的招牌,高月兒的眉頭輕輕皺起,看著師傅問道:「師傅,這裡為何也叫閒來?」
店裡的淑子聽到師徒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出聲問道:「難道兩位,在別處還見過閒來酒肆不成?」
淑子知道,若是還有閒來,只有小黑那傢伙搞出來的店名了。
這傢伙平日裡就懶得動腦子,若是想開店肯定會有哥哥現在的店名。
高月兒一見淑子,忍不住輕聲問道:「請問,小黑和青玉回來了嗎?他的兩個妹妹呢?怎麼沒有見到。」
淑子一聽樂了,看著兩人笑了起來:「請進來喝茶吧。」
老道士一見之下,只好跟著來到酒肆裡坐下。
淑子將在後院看書的李修元喊了出來,指著眼前的兩人說道:「他們是來找小黑弟弟的,哥哥你得接待一下。」
老道士一聽,禁不住眉梢一跳,拍了一下大腿笑了起來:「久聞先生大名,沒想到真的給我遇見了你。」
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前輩卻是聽我那弟弟說的?」
夏月兒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小黑呢?卿卿和嫣兒呢?」
「我那弟弟應該正從北齊回大周的路上,如果這個春天回不來,估計就得等到秋日了。」
李修元一邊讓淑子煮茶,一邊問道:「兩位來自何處?」
老道士笑道:「我是在北齊青牛山下認識的小黑,這是我徒兒月兒,當時跟在他身邊的是青玉。」
「青玉啊?」
李修元搖搖頭,笑道:「我可不認識她,這要等我那弟弟回到皇城之後再問他了。」
高月兒一聽忍不住笑道:「我離開的時候,小黑的雙腿斷了……他身邊跟著一個老掌櫃,一個女孩叫卿卿,還有一隻可愛的小白狼叫嫣兒。」
淑子一聽忍不住驚叫了起來:「怎麼回事,他的雙腿……我們離開的時候,他還是活蹦亂跳的,哥哥這……」
李修元聞言嘆了一口氣,看著淑子苦笑道:「莫要心急,等著他回來吧。」
小黑的事情有師父看著,在他看來但凡小黑沒有生命危險,老道士都不會出聲。
只是雙腿斷了呀,當年的唐朝腿也斷過。
更不要說小黑可不能跟唐朝相提並論,小黑是跟他去過萬里冥河的。
夏月兒一見李修元竟然絲毫不替小黑擔心,忍不住問道:「難道,他還會自己治好斷腿不成?」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看著兩人說道:「按說,我應該請兩位在此住上幾天,只是這隔壁的院子還在裝修,只能委屈你們先住幾天客棧了。」
小黑能在大周結交幾個朋友,做哥哥的李修元也替他高興。
只是這四十七號,是斷然不會招待客人的,這是他的原則。
老道士笑道:「沒事,我們難得下山一回,正好遇到先生,有些道理說不得還要跟你請教一番。」
淑子為師徒兩人添上茶水,看著李修元問道:「哥哥,晚上要不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