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皇城天空降下鵝毛大雪,這是皇城很少發生的事情。
而城裡的百姓心思也不在這漫天大雪之上,而是那若有若無,揪人心神的琴聲。
陣陣琴聲若隱若現,擾得相府裡的左相皺起了眉頭,這樣的情況他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
且不說先是響了幾道冬日驚雷,便這是幽怨悲壯的琴聲他也從未聽過。
看著面前的夫人喃喃說道:“青兒說她要跟太子殿下一起在邊關生活,暫時不會回皇城了,夫人以為如何?”
婦人嘆了一口氣:“她跟著我們做什麼?自然是要跟在太子殿下的身邊了。”
小虎也聽到這撓人心魂的琴聲,於是他忍不住看著小黑問道:“小黑哥哥,這琴聲來自何處?”
小黑看著他的張良嘆了一口氣:“這是哥哥在彈那首神曲了,當年哥哥可是彈了這首曲子,便一夜白頭,不知今日會不會也一樣?”
這裡只有小黑明白李修元的心思,若沒有特別悲傷的事情,哥哥是斷不會彈這首神曲的。
上一回他聽到,還是耶律明珠的親爹死訊傳來,讓哥哥撫琴一曲一夜白頭,老去了數十年。
他可不想這樣的事情再來一回。
皇宮裡的秦王看著面前的趙高問道:“趙高,你以為今之日事如何?昨夜的刺客抓住了沒有?”
趙高搖搖頭道:“冬天打雷自古便有,天象而已。倒是那刺客就跟長了翅膀一樣,臣昨天封城到現在還沒放開。”
“他一個受了重傷將死之人,能躲去哪?”
趙高心裡嘀咕冬日有雷之事,卻不敢在天子面前認真,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打起了哈哈。
這事皇帝要是認真起來,那可是沒完沒了的事情。
秦王點了點頭,揮揮手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能讓這些傢伙逍遙法外了。”
趙高拱手受命,低頭退出了秦王的書房。
不用秦王下令,整個皇城一大早就挨家挨戶排查了起來。
查到四十七號閒來酒肆,公孫清明帶著一幫衙役年看著坐在店裡的張良問道:“張良,這賣酒的掌櫃呢?”
話沒說話,一幫衙役已經往後院裡衝了過去。
張良看著一幫衙役們冷冷地說道:“這後院有孩子和女眷,你們要是驚嚇了他們,我跟你們沒完。”
說完扭頭看著公孫清明回道:“我那兄弟一大早去找夫子論道了,要不你往書院的雪山上走一回,沒準他還在。”
沒過一會,衙役空著手出來,看著公孫清明回道:“大人,這裡沒有疑犯。”
公孫清明這才點了點頭,看著張良說:“你急什麼?我這還得往你家跑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張良從櫃檯裡拎了一甕酒扔給公孫清明:“去就去,誰怕誰,我正好把老婆接過來吃飯,我就坐你的車了。”
說完跟院子裡喊了一聲:“小黑出來看店,我回家接你淑子姐姐。”
公孫清明一愣,跟在後面笑道:“我說你小子現在會做人了?是不是盧元跑路後,皇城沒有找你麻煩了?”
張良跳上官府的馬車,笑道:“我若不給你,你只怕要去我府上亂翻一通,是我怕你好不好?”
一行人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
等小黑帶著小虎出來,門外早就沒了人影。
小虎想了想問道:“小黑哥哥,皇城裡的人好凶哦?”
小黑摸著他的腦袋笑道:“怕什麼?他們只是來抓刺客,關我們屁事,回去寫字吧,要不哥哥回來又得罵人。”
雪山上的夫子聽了一首神曲,心情激盪之下,揮手關上了大門,躲進屋裡去睡覺了。
這起得早,又傷了神。
他打算好好歇息兩日,再去四十七號好好地喝上幾杯靈酒。
便是今日這番神奇的天象,便值得他跟李修元好好討論一番,更不要說還有一個多事的張良了。
天山之巔,一典鎮魂曲驚了天地,擾了皇城帝王的心,李修元怔怔地望著面前的石碑久久無語。
便是他早就知道高漸離會有這樣的結果,卻萬萬沒有料到這最後的因果卻落在了他的頭上。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說不出是喜還是悲。
按說經歷了無心和茉莉之死,加上耶律齊離他而去,他早已經心若磐石難以撼動。
不料今日當他親手蓋上神棺,將這萬年凍土蓋上的剎那,心裡依舊有一道悲傷揮之不去。
取出手巾仔細地將古琴擦拭乾淨,小心收了起來。
又取了一壺靈酒,在高漸離的墳前擺上三杯,自己也倒了一杯仰頭喝下。
望著陰霾的天空笑道:“你就是一個白痴,我明明告訴你這皇帝活不了幾年了,你怎麼就聽不懂我的話?”
“他既然不是神仙,自然有生老病死,哪裡用得著你跟荊軻那白痴一道用自己的命去賭?你們都是白痴!”
“那傢伙受命於天,活著的時候便是代理這方天道,又豈是你們這些白痴能傷?”
一邊罵著,一邊將靈酒灑在石碑之上。
看著靈酒沒入石碑,往下滲去,李修元忍不住繼續罵道:“跟你們兩個白痴講道理,那我跟白痴又有什麼分別?”
“你若不去送死,我把酒肆讓你看著,至少看到你死的那天也不缺酒喝啊,你這個白痴,害我撫琴再也找不到知音了。”
渾渾噩噩不知道罵了多久,李修元又喝了一口酒,指著石碑罵道:“這了懲罰你這個白痴,就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裡看皇城吧。”
說完揮揮手,轉身往雪山之下而去。
離開,他便不再回頭。
腳下的石階有靈,便是漫天的大雪也不能沾上分毫。
每當李修元踩下一級,身後的石階便消失一級,正如他所說這裡是一方清靜的世界,也是一方孤獨的地方。
遍尋大秦皇朝,也找不到一個修士敢登上雪山之巔,更不說把自己的親人葬在此地了。
便是李修元也清楚,若無師父為他揮手開啟這條登天石階,這上山下山,最少他也得花上七天七夜。
路過夫子的木屋,只見大門緊閉。
李修元想想因為自己兩人之事,卻讓夫子傷神,一時間默然無語,轉身接著往山下而去。
他要回家跟張良喝兩幾酒,讓自己大醉一回。
回到四十七號大門已經緊緊地關上,李修元拍開了自家的大門,看著來應門的小黑笑了笑:“你們吃了沒有?”
小黑伸手拉著李修元進門,反手重重地將門反鎖。
然後扭頭喊道:“張良哥哥,可以開飯了。”
這才嘿嘿笑道:“哥哥再不回來,小黑、小虎就要餓死了。”
李修元拉著他往後院走去,皺著眉頭問道:“等我幹嘛,我如七天七夜不回來呢?你們這些白痴。”
小虎聞聲過來拉著李修元的手嚷嚷道:“先生這長衫怎麼打溼了,難不成掉進書院的大湖裡了?”
張良走過來拉開了兩個小傢伙,說道:“先去換衣服,完了我們喝一杯。”
李修元低頭看著一身的汙漬,淡淡地笑道:“跟你想的差不了多少,先生我掉進大湖了。”說完跟閼氏和淑子打過招呼,一頭鑽進了自己的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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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折騰,身上若不沾上一身泥水,那才是怪事。
就跟他同夫子說的那樣,我又不是神仙。
換了一身長衫、鞋子,來到客堂張良已經倒好的酒,看著他問道:“夫子後來如何?”
李修元苦笑道:“夫子去睡覺了,估計連飯也沒吃。”
張良想了想回道:“沒事,過兩天我去接他下來,好好喝醉兩回,就住在這裡不回書院了。”
眼下有兩間院子,再來幾人也能住下。
張良甚至帶著淑子住過來,最後還是被李修元罵了回去。
李修元點了點頭,看著小虎說道:“小虎你在皇城也待不了多少年,夫子也一樣,你要好好跟著哥哥、姐姐,在書院學習。”
小虎重重地點了點頭,回道:“先生放心,今天我還跟哥哥、姐姐一起練劍了呢。”
“如此甚好。”
李修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等我歇息兩日,便帶你們一起去逛街,多買些新衣裳,多買些年貨回來備著。”
閼氏不知道李修元受了什麼刺激,在她看來,這些本來應該是她分內的事情。
正想說時,卻看到了淑子遞給她的眼神,於是只好收住了話。
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我們母子的命都是先生救的,便不說什麼謝謝的話了,大家一起來喝一杯。”
淑子也淺淺地笑了笑:“淑子的命也是哥哥的,我們都是一家人。”
張良哈哈一笑:“淑子的命是你的,我張良的命自然也是你的了。”
小黑嘿嘿笑了笑:“小黑跟哥哥的命連在一起的。”
李修元搖搖頭,端起酒杯正色地說道:“你們的生命都是自己的,誰也不值得你們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你們命我一個都不要,小黑也一樣,我只要你們好好地活著就行。”
李修元一口喝光了杯裡的酒,看著張良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意思,以後可別犯傻,跟那個白痴一樣,讓我傷神。”
張良聞言拍了拍胸口,指著淑子說:“眼下我有了淑子,以後斷然不會亂來,你就放心吧。”
閼氏往小虎和小黑碗裡夾上菜,看著兩個小傢伙說:“趕緊吃飯,洗臉回屋讀書去。”
小虎點了點頭,看著李修元不放心地問道:“先生明天還要出門嗎?若是出門就帶著小虎一起。”
李修元摸著他的腦袋搖搖頭:“就依你,若是出門便帶上你和小黑。”
“還有我!”淑子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也要買新衣服了,還有靴子。”
張良哈哈一笑,往李修元碗裡倒上靈酒:“這下好了,我連給淑子逛街的錢都省下來了。”
吃完晚飯,已經是戌時,淑子不想回家,要跟張良在此借宿,早早帶著兩個師弟洗臉回屋讀書去了。
閼氏自不必說,去隔壁的院子裡找兩個侍女說話。
李修元跟張良將茶桌搬到客堂外的屋簷底下,燒水煮茶。
想著今日發生的事情,忍不住抱怨道:“張良,其實今天晚上我想喝醉的。”
張良搖搖頭:“你喝了三杯,加上在山上喝的……你酒量見長了啊?”
“不是。”李修元指著天空笑了笑:“你看,雪停了,星星和月亮都出來了。”
只不過,只是片刻之間,神海里傳來一道聲音,卻是當日將要去天山悟道那神秘老頭留給他的那番話。
怔怔地,李修元指著天空中那一抹血紅,喃喃說道:“看,熒惑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