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裡有花香。
任是相府的小姐和孟姜二女如何想象,也想不出來在夏日炎炎之時,還能嗅到淡淡的杏花香氣。
當李修元煮了一壺用杏花花瓣摻了天山靈茶,給相府的小姐和孟姜二人的時候。
兩女捧著這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靈茶,看著漂浮在茶杯裡的花瓣時。
孟姜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因為淡淡的花香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
離家的時候杏花還未開放,現在卻已經是炎炎的盛夏。
相府小姐則是輕輕地驚呼了起來:「天啦,掌櫃的你究竟用了什麼法門,竟然能春天的花兒保留到現在?」
李修元看著兩人淡淡地笑道:「這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我喜歡杏花……其實我很想知道孟姜你的故事。」
孟姜安靜地喝完了一杯泛著淡淡花香的靈茶,接過相府小姐遞過來的手巾,輕輕地擦拭眼角的淚痕。
嘆了一口氣道:「若不是遇上兩位,孟姜怕是再也見不到夫君了……」
李修元心裡咯噔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相府小姐也聞言一驚,禁不住伸手拉著孟姜嘆道:「原來,我們竟是一樣,此行也是去見我的夫君。」
李修元默默地嘆了一口氣,心道你們相人的際遇可不盡相同。
一個是兔子,一個是老鷹。
或許等你知道了相府的小姐竟然是長城最大的王,怕是恨不得握著刀子去捅他一刀了。
兩人相同的命運,卻是兩種不同的因果。
然後最後的結果,卻又何其驚人的相似?
只不過,即便如此,他的臉上依舊沒有露出更多的神情,此時此地的李修元,只好靜靜地聆聽。
哪怕之後,他再花費一些工夫,為眼前這兩個可憐的女人做些什麼。
「別急,慢慢說。」想到這裡,李修元伸手給孟姜倒了一杯靈茶:「長夜漫漫,今天說不完,明天再繼續。」
相府小姐點了點頭,輕聲安慰道:「姐姐別急,我們就想知道你的故事。」
孟姜看著兩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話說,我的故事好長啊。」
話說,孟姜的爹孃只有她一個女兒,爹孃一直把她當成掌上明珠。
而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秦軍開始到處抓夫去邊關修築長城。
一個書生為了躲避此事,嚇得從家裡跑了出來。
一路之下慌不擇路,沒料到到處都在抓人。無奈之下,便翻過了身邊的一堵土牆,卻沒想到,這裡正巧是孟家的花園。
而這會孟姜跟著侍女坐在樹下賞花,眼見自己的花園多了一個陌生人,兩發剛想喊人,書生卻趕快走了過來。
上前躬身施禮道:「小姐請不要喊人,我是路過逃難,請救我一回。」
兩人一番詢問,得知書生名叫範喜良,為了逃避被抓去長城而跳進了孟府的花園,於是侍女便去前院請老爺。
孟老爺得知範喜良的家住何處之後,又見他挺老實,知書達禮,就答應把他暫時藏在家中。
日子天天過去,老兩口見範喜良一表人才,就合計想要招他為婿。
跟自己的女兒商量之下,孟姜也是喜歡範喜良。範喜良自然也樂意上門,於是,這門親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兵荒馬亂之下,老兩口也不敢拖久了,於是一番商量,擇了個吉日良辰。
又請來了親戚朋友,擺上幾桌酒席,有情之人一番折騰下來,終於拜堂成親,範喜良成了孟府的上門女婿。
只不過,到處徵丁的秦軍也沒放過孟府。
小兩口成親還不到三
天,突然闖來了一才衙役,不容老人和孟小姐分說,硬生生拉走了剛剛上門的範喜良。
要知道兩人不過成親三天啊,孟姜終日以淚洗面,眼巴巴地盼了一年,人沒等到,連一封家信也沒有等來。
孟姜思量再三,決定要親自去長城尋丈。
爹孃也知道自己的女兒的性子剛烈,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女兒的請求。
孟姜辭別了爹孃,一路往北而去。穿山越嶺之下,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
有一天,她問一位路過的白髮老人:「老人家,這裡到長城還有多遠?」
老人回道:「此去一路往前是幽州,幽州的北面才是長城。」
孟姜心道:「長城就算在天邊,我也要找到我的丈夫!」
這一路他睡過破廟,也將就在旮旯過夜。半夜驚醒之下,卻是風吹破廟的門窗直響。
堅強的孟姜嘆了一口氣,匆匆吃了幾口乾糧,又背起包裹上路了。
一天,她覺得渾身發冷,剛想在路邊歇會,咕咚一下子就昏倒了。
等她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老大娘的家裡,老人為她煮,熬了薑湯,治好了她。
孟姜千恩萬謝,想要掙扎著起來繼續趕路。
大娘拉著她說疼道:「你這身子沒好,不能走遠路啊!再看看你的雙腳,都成了血疙瘩了,這如何上得了路?」
直到她用光自己的盤纏,在路上餓了三天,快要不行的當下,終於遇到了李修元和相府的小姐。
甚至在相府小姐看來,倘若不是李修元出手,孟姜怕是已經倒在那受驚的馬兒之下了。
說到這裡,孟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看著李修元說:「大哥,我就算去長城看看我的夫君,是不是還活著……」
相府的小姐聽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公子蘇雖然不是被強行抓來修築長城,雖然不用像民工那般日日夜夜地煎熬,可是她一樣心裡難受。
因為整整一年過去,她也沒有公子蘇的訊息。
而直到當下,他依舊不敢告訴孟姜,自己的夫君便是在長城監軍的公子蘇,她怕孟姜會憎恨自己。
李修元沉默了良久之下,默默地給兩女添上靈茶。
想了想,看著孟姜問道:「倘若此行你找不到範喜良怎麼辦?」
孟姜一愣,怔怔地捧著一杯靈茶頓時淚如雨下,喃喃自語道:「夫君便是我的天,天都沒有了,我還活著幹嗎?」
相府小姐聞言一怔,任她如何聰明,也沒想到孟姜竟然如此剛烈。
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傻傻地說不出話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我們還是到了長城再作打算吧。」
眼前看起來孟姜是一個苦命的女人,若要真的計較起來,相府的小姐又何嘗不是如此?
說兩人是同病相憐,也不為過。
相府小姐點了點頭,拉著孟姜的手說道:「姐姐我們先去歇息吧,一切都等到了長城再作打算。」
孟姜看著李修元想了想問道:「大哥,你去長城又是為何?」
李修元一愣,想著去了長城的兩個蒙大將軍和公子蘇,以及要不了多少年之後的變故,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喃喃自語道:「我只是在皇城閒得無聊,想去長城找某人喝上幾杯酒。」
……雖然早就知道了孟姜的故事,當孟姜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將此故事再說一遍,還是讓他震撼不已。
秦王要抗擊北方的匈奴沒錯,但是秦軍在民間大肆抓捕青壯年前往長城,卻又惹得天怒人怨。
天地不仁以萬
物為芻狗,君王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一切似乎都有道理,一切若認真追究起來卻毫無道理可講。
就像他在五域天山面對南疆戰場上的公羊春秋一樣,在公羊春秋看來,天地之大,誰的拳頭大就是道理。
在他看來,若不是正好自己身在五域。
若不是自己的拳頭正好比公羊春秋大了一些,怕是華生跟納蘭雨,以及花落雨、花天下一干人等,就要成為那傢伙的劍下亡魂。
來到大秦依舊如是,誰的拳頭大,便是誰的天下。
看來便是換了一個世界,叢林的法則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他甚至在想,假若千里迢迢趕到長城,卻發現自己的愛人已經死去,不知道孟姜會不會要去找公子蘇拼命?
眼下的李修元倒是想盡早結束大秦的磨難,前往那傳說中的煙雨樓臺了。
清晨無風也無雨。
早起的李修元甚至在客棧的院子裡練了半個時辰的劍,直到四個女人洗漱一番,喊他吃飯之後,才收起了手裡的竹劍。
為了減輕馬兒的負擔,李修元多租了一輛馬車。
三輛馬車上坐著二個侍女,相府的小姐和孟姜,最後才是押後的李修元。
如此一來,馬兒行走不再費力,馬車行車起來也快了許多。
孟姜眼見遇上貴人,又將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心情開朗了一些,便是遠遠地坐在馬車上,李修元也能時不時聽到前面兩女的笑聲,
心裡至少在到過長城之前的這些日子,可以讓孟姜暫時享受一番快樂的日子。
想來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籲……掌櫃的,前面的麻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正自思量之時,傳來了車伕緊張的聲音。
「停車吧,我去看看。」李修元心裡一驚,瞬間掠出馬車,往前面飛奔而去。
前面兩輛馬車也停了下來,等著李修元來處理眼前遇到的情況。
「你們待在車裡,不要出來。」聞到風中的血腥之味,李修元對兩個馬車上的女子發出了警告。
還沒等他拿出長劍,便只覺得雙眼狠狠一縮,只見前方不過三十丈橫屍道路兩旁,鮮血染紅了離離的青草。
倒在地上有十幾人……老人,婦女,孩子無一例外,更不要說還有七八個死不瞑目的中年漢子。
從皇城一路行來,李修元心若止水,很少動氣。目睹前面一幕,心中怒火轟的一聲燃燒起來,連手裡的長劍也在輕輕地發抖。
默默地檢查每一個倒在地上的死者,發現已是生機全無,李修元頓時心如寒冰冷,雙眼愈漸冰冷。
倒在地上的老子、婦女連著中年漢子,身上的錢物被洗劫一空,不用多看,李修元便知道這是土匪的行徑。
只有土匪才會殺人劫財,最後連屍體也不處理。
自從他陪徐福東海之行,殺匪無數之後,這一路過來土匪的蹤跡幾乎銷聲匿跡,連他都差點以為,在到達長城之前,再也不會跟土匪們相遇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在這荒郊野外,竟然在他眼前出現瞭如此泯滅人性的一幕。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李修元開始查詢土匪們留下的痕跡。